那个个子矮矮小小的男人

风吹过来,有了深深的凉意。

远处山梁上的枯草在秋风中无力的摆来摆去,仅有的一条上山的小路一直艰难地蜿蜒伸向山顶,在秋日惨白地阳光下越显孤独。

时光飞逝,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来他的坟前。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来看过了,当初新垒的坟土已经被枯草覆盖,而且沉下去了好多,坟体越发显得矮小了,就像曾经在世的他,那个个子矮矮小小的男人。

黎明前的农村静谧而安详。妻子因为做月子落下的毛病,早晨起床老爱头晕,所以这一家人的早饭啊,他一煮就是一生。公鸡第一遍打鸣准时起床,煮好饭,喂好猪,上山刚好天亮,儿子和女儿上学刚好合适,这是他花了无数个早晨总结出的用时经验。破晓时分,一双儿女狼吞虎咽后背上书包的身影消失在家门前的小路上,他瘦瘦的脸庞总是忍不住露出微微的笑意。

日头走的很快,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已到顶了。妻子应该把饭做好了,两个小家伙放学应该要回家了。他得趁着这收工的趟儿去给李大爷和曾大爷理发。虽然个子矮矮小小,力气比不过别人,但是他一直庆幸有一门手艺,村里人的头发从来都是他在理。以前大家是用粮食来付帐,这一到春节啊,家里会因此多出好多的谷子。现在日子好些了,都直接用钱结帐了。但是大伙儿还是保留了过年结帐的习惯,所以呀,过春节手头还是挺松动的。除了给家里每人添置一件新衣,说不定节余还可以做孩子一部分学费。尽管山路崎岖,日光很毒,空气蒸得人难受,但是想着这一切,他瘦瘦的脸庞又忍不住有了笑意。

他这人啊,除了抽点廉价的香烟,做活累了喝点白酒舒活舒活筋骨之外,就再难培养出其他比如打麻将之类的爱好了。他老说,输了钱心疼,输了钱就等于输了我两个孩子的学费。所以,村子里的男人晚上无事打牌的时候,他宁肯去看看圈里的猪呀,鸡呀,牛呀。他爱和它们说话。膘肥体壮的畜生在他的眼里是世上最美的风景。

在那个小山村里,他这样过了很多年。儿子成家了,女儿长大了,他矮小的身材越发瘦小了。终于可以不在起早贪黑的做活了,可是儿女们却拿回了一张“食道癌”中晚期的病历书。(当然他并不知道。)他只是被家人管着不准下地做活了,他也经常觉得吃饭的时候喉咙里有点难以下咽的感觉。觉着不对劲的他有了不好的预感,几翻辗转,他最终还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他却笑着说:“老天对我不薄,我的儿女可以自己找饭吃了,连孙子都抱了,我死而无撼了。”从2005年5月到2006年5月,伴随着腐心蚀骨的疼痛和难以下咽的药物,他渡过了生命的最后一年。2006年5月22日凌晨2点10分,他在二弟的手臂里安静的闭上了双眼。终年56岁。这时,他的儿女却因为奔波生计,都不在身边。

如果真的有天堂,如果天堂真是为那些勤劳善良的灵魂而设的话,他无疑是最应该进入的一类人,我常常想。

迷朦的泪光中,我仿佛又看到了我的父亲——那个个子矮矮小小的男人,瘦瘦的脸庞正挂着慈祥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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