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汉语的“纯洁性”

原作于2014-05-02

引子:近日,人民日报发表“专家”评论说WiFi、iPhone、CEO、MBA、VIP 、PM2.5等英文词汇,不经翻译就见诸报端,对汉语的纯洁和健康造成伤害。破坏了汉语言文字的严整与和谐,消解了中国文化精深和丰富内涵。

好吧,对这类Shability图样图森破的砖家言论,我笑弯了腰,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汉语从来不是纯洁的,在历史发展中,佛教和日语对汉语影响颇深,这是知识,算不得常识---一般民众不了解也就罢了,这些专家难道连这起码的知识都不具备?从历史的角度看,汉语是无所谓“纯洁性”的。汉语言一直在发展变化,既有内部原因,也有语言接触的外部原因。文字是语言的载体,以下谈及“汉字”云云,也意指汉语。

一.佛教对汉语的影响

佛教是舶来品,这一点毫无争议。但佛教对汉语言的影响是巨大的,为了把晦涩的佛教经文传授给中国的普罗大众(传说禅宗第六祖慧能法师是文盲),在传播过程中,他的经文及其历代高僧大德的翻译对汉语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它扩大了汉语基本词和根词,影响了汉语的哲学词汇、文学词汇、民俗和日常用语,增加了汉语词汇的表现力和生动性,也方便了人们的思想交流,使汉语更加丰富多彩和富有韵味。

丁福保所编《佛学大辞典》收有佛教语词近三万条。这些汉晋时期至唐朝八百年间诸位大师所创造的,加入我国词汇系统从而变为新成分的佛教词语极大地丰富了汉语词汇,从而奠定了其在汉语词汇发展史上的重要地位。

在佛教传入中国的过程中,某些佛教词语逐渐融入汉语基本词的大家族,为汉语增加了不少新的构词成分。魔鬼,梵语为Mara,初时被译为“磨罗”,简称为“磨”,后来改从石为从鬼,即为“魔”,并与中国原有的词“鬼”连用,于是就有了“魔鬼”一词。

现代哲学深受佛教的影响。佛教认为宇宙本旨皆同一体,一切法、一切众生本无差别。《涅槃经》中:“如来善修,如是平等。”现在用“平等”表示人与人之间在政治、经济上处于同等的社会地位,享有相同的权利。

我们常用的时间词,其实源自佛语:例如:“刹那”、“一念”、“弹指”等,在佛经中都有定量。“刹那”是梵语Ksana的音译,而“一念”是“刹那”的意译;“弹指”,本来指弹击手指。在佛经中,这个动作表示:许诺;欢喜的心情;或警告别人。这组词,早就被汉语吸收,成为汉语时间词的“骨干”。

佛教也是许多成语或典故的来源。《大本经》里说:“从右胁出,堕地行七步,无人扶持,遍观四方,举手而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唯我独尊”这一成语,是对佛之降世神奇的赞颂。又如“六根清净”,“六根”指眼、耳、鼻、舌、身、意等感觉器官。修行禅定要做到没有任何欲念,必须“六根清净”。另,“盲人摸象”、“不可思议”、“不二法门”、“借花献佛”、“皆大欢喜”等成语均出自佛教。

俗语和谚语是活跃在人们口头上的定型语句,其中也有不少词条都来源于佛教。例如:“不看僧面看佛面”、“无事不登三宝殿”、“远来的和尚好念经”,这样的谚语还有很多,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等。

因佛典的翻译和流传,佛教典籍中不少优美的典故和具有艺术美的新词语,被引进我国六朝尤其是唐以后的文学作品中,大大地丰富了我国文学语言的宝库。

赵朴初在《关于佛教对中国文化的影响

》中说:许多人虽然否定佛教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可他一张嘴说话其实就包含着佛教成分。我们日常流行的许多用语,如世界、如实、实际、意识、圆满、缘分、究竟、平等、现行、刹那、相对、绝对等等都来自佛教语汇。如果真要彻底摒弃佛教文化的话,恐怕他们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二.日语对汉语的影响

汉语是由字组词再造句形成,夹以成语、诗词、俗语等,汉语的基本组成单位是单独的汉字,然而汉字的造字是非常困难的(传说“仓颉造字”,惊天地泣鬼神)。武则天喜欢造字,她造了不少字,似乎只有一个“曌”流传下来(念“zhào”-表日月当空照”)。清末,天朝梦醒,见小日本强盛,多少仁人志士,求诸东洋,日本的科技取自西方,日本的文字源于汉字,我们的有识之士开始如饥似渴地学习日本的经济、政治、管理方面的书籍,甚至将日文对西文的“翻译”词汇直接“拿来”,这些方面的词汇极大地丰富了汉语的内容。

汉语组词必须具备一定的字面意义才能让人看懂。在20世纪初学习西方的浪潮中,中国学者也曾尝试过用已有的古汉语翻译西方国家的科学著作,但日本人在翻译外文时,更为精准,我们中国人一看,就直接“拿来”了。

例如,严复、梁启超曾把economics(经济学)译成“计学”或“资生学”、把phliosophy(哲学)译成“理学”或“智学”、把sociology(社会学)译成“群学”、把physics(物理学)译成“格致学”,等等。这是一种引经据典、从古汉语中寻找对应的译法,然而这种方法最终未能行得通。

原因很简单,在古典文献中根本不可能给所有这些西方新名词-找到对应的、适当的翻译名称;所以,在发现日本学者利用日语更能准确、形象地翻译出西方学术名词后,中国学者便开始大量的引进、吸收日语中的这些“新词汇”。不久,“计学、理学、资生学”之类晦涩、古朴的词语分别被“经济学、哲学、社会学、物理学”所取代,成为了现代汉语的基本词汇。

“电话”是日本人生造的汉语词,用来意译英文的telephone。当初中国人对这个英文词采取了音译,译作“德律风”。在一段时期内,“电话”和“德律风”两种叫法通用。但后来,“德律风”这种叫法终于湮灭。鲁迅在信中说到“电话”时,特意注释道:“以电气传达言语,中国人译为‘德律风’,不如电话之切。”而“俱乐部”则是日本人对英文Club的音译。这几个汉字,音、形、意三方面都是绝佳的选择,所以在中国沿用至今。

据研究,现代汉语词汇里凡是词尾带“化”、“式”、“炎”、“力”、“性”、“的”、“界”、“型”、“感”、“线”、“论”、“率”等的词,都是从现代日语中借用过来的,其中也有一些是中国学者利用日语的这种构词法创造出来的新词语。

现代汉语的词汇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日本逆向输入的,比如“科学”、“民主”、“军事”、“法律”、“道德”等等,甚至我们日常用的“政府”、“方针”、“政策”、“组织”、“纪律”,以及“社会主义”、“共产党”、“革命”、“阶级”,像这一类人们天天挂在嘴边的词也是如此。据语言学家统计,在我们现今使用的人文科学名词中,约有70%的词汇都是在20世纪初,在学习西方的浪潮中经由日本传入的我国的。必须承认,我们今天能够自由的交流思想、探讨学术,得归功于日语对中文的“反哺”。

我们每天用以高谈阔论、冥思苦想和说“东”道“西”时所用的概念,竟大都是日本人弄出来的,——想到这一层,我的头皮就有些发麻。

三.推行简化字而引发的争论

汉字的魅力在于其“象形字”的形意结合。大陆推行“简化字”,简化字是什么呢?说白了,是一直存在的一种异体字,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一种易于书写的、上不得台面的民间字体,它失去了汉字“象形”的功能。

中国文化是“以字为本”的,如何认知每个汉字,如何析形解义,都意味着你对文化意蕴的理解。汉字像一个个活着的生灵,携带着祖先与万物的智慧。晚清民国启蒙读物的发轫之作《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释读吸收了《说文解字》等书精华,择善而从,析论简明通透,可让你重新发现汉字的文化韵味。简化字又有什么韵味呢?

推广简化字的重要媒介是《新华字典》,其主要功用在维护摇摇欲坠的思想帝国。它不是一个独立、客观的语义世界,而是一本充满偏见和盲点的大杂烩。用得愈多,你获得的就愈少;愈是相信,离智识愈远。如果说新华字典为代表的简化字切断了中华文化之根,那么《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则是我们重回文化母体的渡船。不翻开,你无法体会它的美妙。

以“仁”字为例,《新华字典》三个义项分别为:同情、友爱;敬辞;果核的最内部分。这些跟“仁”字有何相干?请看《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的释义:“爱之所由出也,仁义、仁爱;人心也,仁由心出,故果实之发于心者,亦谓之仁,如俗称杏仁桃仁皆是。”——比较见高下。您还舍不得弃《新华字典》?

有段子这样说:“汉字简化后,親不见,愛无心,產不生,厰空空,麵无麦,運无车,導无道,兒无首,飛单翼,有雲无雨,開関无门,鄉里无郎,聖不能听也不能说,買成钩刀下有人头,輪成人下有匕首,進不是越来越佳而往井里走,可魔仍是魔,鬼还是鬼,偷还是偷,骗还是骗,贪还是贪,黑还是黑,赌还是赌,贼仍是贼!”

现在,我们大陆民众的教育水平早已不是六、七十年前的水平,而且渐以电脑打字为主,手书越来越少,早已不存在书写速度和认识普及的问题,简化字存在的必要性和合理性也在逐渐被质疑。

结语:

以上,简述了外来之佛教语言和日本语言对汉语的影响,去掉佛教语言和日本翻译过来的现代词汇,您会说话么?那么现在,我们还要不要“为了保持汉语的纯洁性”,去除让英语滚出去呢?(而且,我们的汉语拼音也取自英文字母哟!)“MP3"这个词,我是直接用拼音说“磨破三”,还是把它的原意Moving Picture Experts Group Audio Layer III翻译成中文“动态影像专家压缩标准音频层面3”说一遍?再说了,“CCTV”的图标要不要去掉?我倒觉得“英特耐雄纳尔”、“布尔什维克等”音译的外来语给中华文化带来了致命的伤害。为什么在21世纪的中国还会有这么愚蠢守旧的言论?

语言的封闭僵化,体现了保守和自卑,印度,我们虽蔑称其“阿三”,但籍着英语的优势,他的IT已是世界首屈一指,政治文明也超出了朝代更替;日本也有专门的汉字研究和推广机构。未见印度要去除英语、日本要去除汉字。依我之见,白话文亦伤国语之纯洁,应弃之而复文言,方能弘扬我天朝文化。能不?行不?每当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出现重大危机的时候,爱国主义的破旗就又散发出臭味来。亦如希特勒要杀光犹太人以“保持日耳曼民族的纯洁性”。

现代汉语早已脱离了古汉语的旧体,在吸收佛教语言之后,又吸收了日语的文化因素、现在又吸收了西方语言,而脱胎换骨。汉语的纯洁,最要紧的不是外来语的进入,而是她的内质应该是美的,是人话,不是骗子忽悠民众的工具。汉语最大的敌人是政治骗子,他们把汉语糟蹋成一堆又一堆的文化垃圾,玷辱了汉语的纯洁,我们CCTV的新闻联播里,有几句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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