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帝 咸熙元年 264年
初,晉王娶王肅之女,生炎及攸,以攸繼景王后。攸性孝友,多材藝,清和平允,名聞過於炎。晉王愛之,常曰:「天下者,景王之天下也,吾攝居相位,百年之後,大業宜歸攸。」炎立發委地,手垂過膝,嘗從容問裴秀曰:「人有相否。」因以異相示之,秀由是歸心。羊琇與炎善,為炎畫策,察時政所宜損益,皆今炎豫記之,以備晉王訪問。晉王欲以攸為世子,山濤曰:「廢長立少,違禮不祥。」賈充曰:「中撫軍有人君之德,不可易也。」何曾、裴秀曰:「中撫軍聰明神武,有超世之才,人望既茂,天表如此,固非人臣之相也。」晉王由是意定,丙午,立炎為世子。
晉武帝泰始元年 265年
五月,魏帝加文王殊禮,進王妃曰後,世子曰太子。秋八月辛卯,文王卒,太子嗣為晉王。
冬十二月壬戌,魏帝禪位於晉。丙寅,王即皇帝位。丁卯,封皇叔祖父孚為安平王,叔父幹為平原王,亮為扶風王,伷為東莞王,駿為汝陰王,彤為梁王,倫為琅琊王,弟攸為齊王,鑑為樂安王,機為燕王。又封羣從司徒望等十七人皆為王。帝懲魏氏孤立之敝,故大封宗室,授以職任。又詔諸王皆得自選國中長吏。衛將軍齊王攸獨不敢,皆令上請。
泰始三年 267年
春正月丁卯,立子衷為皇太子。
泰始七年 271年
侍中、尚書令、車騎將軍賈充,自文帝時寵任用事,帝之為太子,充頗有力,故益有寵於帝。充為人巧諂,與太尉行太子太傅荀顗、侍中中書監荀勖、越騎校尉安平馮紞相為黨友,朝野惡之。帝問侍中裴楷以方今得失,對曰:「陛下受命,四海承風,所以未比德於堯、舜者,但以賈充之徒尚在朝耳。宜引天下賢人,與宏政道,不宜示人以私。」侍中樂安任愷、河南尹潁川庾純皆與充不協,充欲解其近職,乃薦愷忠貞,宜在東宮。帝以愷為太子少傅,而侍中如故。會樹機能亂秦、雍,帝以為憂,愷曰:「宜得威望重臣有智略者以鎮撫之。」帝曰:「誰可者。」愷因薦充,純亦稱之。秋七月癸酉,以充為都督秦、涼二州諸軍事,侍中、車騎將軍如故。充患之。
冬十一月,賈充將之鎮。公卿餞於夕陽亭。充私問計於荀勖,勖曰:「公為宰相,乃為一夫所制,不亦鄙乎。然是行也,辭之實難,獨有結婚太子,可不辭而自留矣。」充曰:「然。孰可寄懷。」勖曰:「勖請言之。」因謂馮紞曰:「賈公遠出,吾等失埶。太子婚尚未定,何不勸帝納賈公之女乎?」紞亦然之。初,帝將納衛瓘女為太子妃,充妻郭槐賂楊後左右,使後說帝求納其女。帝曰:「衛公女有五可,賈公女有五不可。衛氏種賢而多子,美而長、白。賈氏種妒而少子,醜而短、黑」後固以為請,荀顗、荀勖、馮紞皆稱充女絕美,且有才德,帝遂從之。留充復居舊任。
泰始八年 272年
春二月辛卯,皇太子納賈妃。妃年十五,長於太子二歲。姤忌多權詐,太子嬖而畏之。秋七月,以賈充為司空,侍中、尚書令、領兵如故。
秋,七月,以賈充爲司空,侍中、尚書令、領兵如故。充與侍中任愷皆爲帝所寵任,充欲專名勢,而忌愷,於是朝士各有所附,朋黨紛然。帝知之,召充、愷宴於式乾殿而謂之曰:「朝廷宜一,大臣當和。」充、愷各拜謝。旣而充、愷以帝已知而不責,愈無所憚,外相崇重,内怨益深。充乃薦愷爲吏部尚書,愷侍覲轉希,充因與荀勗、馮紞承間共譖之,愷由是得罪,廢於家。
十一月,賈充與朝士宴飲,河南尹庾純醉,與充爭言。充曰:「父老,不歸供養,卿爲無天地!」純曰:「髙貴鄕公何在?」充慚怒,上表解職;純亦上表自劾。詔免純官,仍下五府正其臧否。石苞以爲純榮官忘親,當除名,齊王攸等以爲純於禮律未有違。詔從攸議,復以純爲國子祭酒。
泰始十年 274年
秋七月丙寅,皇后楊氏殂。初,帝以太子不慧,恐不堪為嗣,常密以訪後。後曰:「立子以長不以賢,豈可動也。」鎮軍大將軍胡奮女為貴嬪,有寵於帝,後疾篤,恐帝立貴嬪為後,致太子不安,枕帝膝泣曰:「叔父駿女芷有德色,願陛下以備六宮。」帝流涕許之。
八月,戊申,葬元皇后於峻陽陵。帝及群臣除喪即吉,博士陳逵議,以為:「今時所行,漢帝權制;太子無有國事,自宜終服。」尚書杜預以為:「古者天子、諸侯三年之喪,始同齊、斬,既葬除服,諒闇以居,心喪終制。故周公不言高宗服喪三年而雲諒闇,此服心喪之文也;叔向不譏景王除喪而譏其宴樂已早,明既葬應除,而違諒闇之節也。君子之於禮,存諸內而已。禮非玉帛之謂,喪豈衰麻之謂乎!太子出則撫軍,守則監國,不為無事,宜卒哭除衰麻,而以諒闇終三年。」帝從之。
臣光曰:規矩主於方圓,然庸工無規矩,則方圓不可得而制也;衰麻主於哀戚,然庸人無衰麻,則哀戚不可得而勉也。《素冠》之詩,正為是矣。杜預巧飾《經》、《傳》以附人情,辯則辯矣,臣謂不若陳逵之言質略而敦實也。
咸宁二年 276年
帝得疾,甚劇,及愈,群臣上壽。詔曰:「每念疫氣死亡者,為之愴然。豈以一身之休息,忘百姓之艱難邪!」諸上禮者,皆絕之。
初,齊王攸有寵於文帝,每見攸,輒撫床呼其小字曰:「此桃符座也!」幾為太子者數矣。臨終,為帝敘漢淮南王、魏陳思王事而泣,執攸手以授帝。太后臨終,亦流涕謂帝曰:「桃符性急,而汝為兄不慈,我若不起,必恐汝不能相容,以是屬汝,勿忘我言!」及帝疾甚,朝野皆屬意於攸。攸妃,賈充之長女也,河南尹夏侯和謂充曰:「卿二婿,親疏等耳。立人當立德。」充不答。攸素惡荀勖及左衛將軍馮紞傾諂,勖乃使紞說帝曰:「陛下前日疾苦不愈,齊王為公卿百姓所歸,太子雖欲高讓,其得免乎!宜遣還籓,以安社稷。」帝陰納之,乃徙和為光祿勳,奪充兵權,而位遇無替。
八月,已亥,以何曾為太傅,陳騫為大司馬,賈充為太尉,齊王攸為司空。
冬十月丁卯,立皇后楊氏,大赦。後,元皇后之從妹也,美而有婦德。帝初聘後,後叔父珧上表曰:「自古一門二後,未有能全其宗者。乞藏此表於宗廟,異日如臣之言,得以免禍。」帝許之。
十二月,以後父鎮軍將軍駿為車騎將軍,封臨晉侯。尚書褚、郭奕皆表「駿小器,不可任社稷之重」。帝不從。駿驕傲自得,胡奮謂駿曰:「卿恃女更益豪邪。歷觀前世,與天家婚,未有不滅門者,但早晚事耳。」駿曰:「卿女不在天家乎?」奮曰:「我女與卿女作婢耳,何能為損益乎?」
感宁三年 277年
秋七月,衛將軍楊珧等建議,以為「古者封建諸侯,所以藩衛王室。今諸王公皆在京師,非扞城之義。又異姓諸將居邊,宜參以親戚」。帝乃詔諸王各以戶邑多少為三等:大國置三軍,五千人。次國二軍,三千人。小國一軍,一千一百人。諸王為都督者,各徙其國使相近。八月癸亥,徙扶風王亮為汝南王,出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豫州諸軍事。琅邪王倫為趙王,督鄴城守事。勃海王輔為為太原王,監幷州諸軍事。以東莞王伷在徐州,徙封琅邪王。汝陰王駿在關中,徙封扶風王。又徙太原王顒為河間王,汝南王柬為南陽王。輔,孚之子。顒,孚之孫也。其無官者,皆遣就國。諸王公戀京師,皆涕泣而去。又封皇子瑋為始平王,允為濮陽王,該為新都王,遐為清河王。
其異姓之臣有大功者,皆封郡公、郡侯。封賈充為魯郡公,追封王沈為博陵郡公。徙封巨平侯羊祜為南城郡侯,祜固辭不受。祜每拜官爵,常多避讓,至心素著,故特見申於分列之外。祜歷事二世,職典樞要,凡謀議損益,皆焚其草,世莫得聞,所進達之人皆不知所由。常曰:「拜官公朝,謝恩私門,吾所不敢也。」
咸宁四年 278年
冬,十月,征征北大將軍衛瓘為尚書令。是時,朝野咸知太子昏愚,不堪為嗣,瓘每欲陳啟而未敢發。會侍宴陵雲台,瓘陽醉,跪帝床前曰:「臣欲有所啟。」帝曰:「公所言何邪?」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撫床曰:「此座可惜!」帝意悟,因謬曰:「公真大醉邪?」瓘於此不復有言。帝悉召東宮官屬,為設宴會,而密封尚書疑事,令太子決之。賈妃大懼,倩外人代對,多引古義。給使張泓曰:「太子不學,陛下所知,而答詔多引古義,必責作草主,更益譴負,不如直以意對。」妃大喜,謂泓曰:「便為我好答,富貴與汝共之。」泓即具草令太子自寫。帝省之,甚悅,先以示瓘,瓘大踧踖,眾人乃知瓘嘗有言也。賈充密遣人語妃云:「衛瓘老奴,幾破汝家!」
——《通鉴 魏纪十&晋纪一&二 元帝下&武帝上之上&上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