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刚
汉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的文字之一,也是“汉语文化圈”的通用文字,它从4000多年前的甲骨文演化而来,期间经历了甲骨文、大篆(钟鼎文、石鼓文)、小篆、隶书、行书、草书、楷书等多种字体的变化,至20世纪50年代中期,汉字又一次经历了“汉字简化”的改革,造型才最终确定,成为我们今天使用的样子。
汉字在几千年的演化历史里,历经了多次危机,尤以近代在“汉语文化圈”展开的“废止汉字”最有代表性,日本、朝鲜、韩国、越南等“汉语文化圈”的国家,在一定程度上,放弃了许多常用汉字的使用,同时采用他们自己创造的文字。
但最终结果,给他们的学习和交流带来很多困难,毕竟,他们因为在历史上长期使用汉字,促使汉字跟他们的文化已经不可分割。这些年,他们又重新认识到汉字的重要性,在文化传播上,又想方设法向汉字靠近。
幸运的是,“废止汉字”在中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却有效推进了汉字的简化,简化后的汉字发挥出拉丁文字难以企及的优势,一举成为世界上最具内涵的文字。
在“废止汉字”之时,繁体汉字几乎被批评得一无是处,其中,以鲁迅、钱玄同、刘半农、陈独秀、胡适、王力等著名学者的声音最为响亮。
他们积极主张“汉字拉丁化”,认为:采用拉丁字母来拼写所有汉字,标注汉语的声调,让汉字跟世界上绝大多数拼音文字保持同步。只有这样,才能让汉语跻身世界主流文化圈。
早在1920年2月,著名学者钱玄同就发表了《减省汉字笔画提议》一文,大力提倡简体字,他最终目的是为了实现“汉字拉丁化”。但鉴于很难一朝一夕实现这个目的,就提出了折中方案:先简化汉字,暂时解决汉字难写、难识、难学的问题,但最终还是要废除汉字,实现汉字拉丁化,向世界上主要文字靠近。
大文豪鲁迅在1934年12月发表的《关于新文字》一文中说了一句更偏激的话,他说道:方块字真是愚民政策的利器。汉字也是中国劳苦大众身上的一个结核,病菌都潜伏在里面,倘不首先除去它,结果只有自己死。
著名语言学家王力在多次演讲中宣称:要简化汉字并且推行汉语拼音,以求将来逐渐达到全民汉字拼音化,便利“国际友人学习汉语”。
实际上,在这个时期,不光国内学者给汉字挑各种各样的毛病,连国外一些著名学者也加入到声讨汉字的行列。
其中,以英国著名学者伯特兰·罗素(1872年——1970年)最有代表性。
罗素是现当代文化界的全才,对许多学科有所涉猎,并卓有建树,以至于他有多种身份,著名哲学家、数学家、历史学家、文学家、教育学家、社会学家,等等。
当然,他成就最高的无疑是哲学,创立了“分析哲学”,留下了《西方哲学史》、《哲学问题》、《心的分析》等代表作。
罗素由于在哲学领域的贡献很大,以至于“诺贝尔文学奖”也向他抛来橄榄枝,在1950年,他以哲学成就摘取了诺贝尔文学奖,这在世界文坛非常罕见。
但不得不承认,罗素是一位具有世界眼光的大学者,他不仅苦心孤诣地钻研西方文化,对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文化也表现出极大兴趣。
1920年春,受大学者梁启超之邀,罗素开启了亚洲之旅,他第一站来到北京,被这里深厚的历史底蕴和文化氛围所吸引,就索性决定先在这里暂居一年。
在这一年里,罗素一边在北大、清华等高校讲学,一边向同期的中国知识分子虚心学习汉语。此时期的中国知识分子,如,辜鸿铭、胡适、陈独秀、李大钊、黄侃、钱玄同等人,都有留洋经历,很多人精通多门外语,尤其是辜鸿铭先生,会说9国语言,还取得了英国爱丁堡大学的文学硕士,是真正的学贯中西的大学者。
罗素跟这些人交流起来没有任何障碍,让他对中国文化和社会现状取得了比较全面的了解。之后,罗素还来到日本讲学一段时间。
一年多后,罗素结束了亚洲之旅回到英国,他根据自己的见闻和思考,用几个月时间深居简出,写了一本名叫《中国问题》的书,这是罗素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审视中国的书,也是他生平创作的唯一的关于中国的著作,他在书中指出了汉字存在的三个重大缺陷。
其一,汉字造型过于复杂,含义深奥,笔画繁琐,偏旁部首众多,不利于学习。
对学习者来说,要想系统地学习和掌握汉字,将耗费很多时间和精力,会导致一些人,尤其是外国人丧失学习汉字的兴趣,这不利于中国文化向外传播。
他又说,英文由26个字母组成,跟汉字比起来,不论是学习和使用,都要简单很多。
其二,汉字的排列不科学,也没有固定顺序,无法使用铸造排字机。
而英语没有这方面的劣势,完全可以按照字母顺序排列在字典和目录中,方便学习者查阅,即使不认识的单词,也容易拼读出来。在排字、打印时,十分方便。
其三,汉字难以翻译科学名词和专业术语,导致一些名词和术语只能采取音译,而丧失了本意。
“科学”的概念是中国从西方引进过来,中国近代因为科学很落后,对许多科学名词似是而非,所以,很难通过翻译还原出它的真实含义。
罗素提出这三个观点是在1921年,正好在100年前,当时,我们仍然在使用繁体字,大多数知识分子在写作中仍然使用文言文,许多学者在日常说话中也是满口之乎者也。
如果结合当时的历史背景和社会现状来看,罗素对汉字指出的这三个问题,可以说是一语中的,他跟同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在认识上是一致的,所以,“新文化运动”才得以进行下去,“白话文”写作才得以被接受起来。
当然,此一时彼一时,以现代眼光来看,罗素当初所说的三个问题已经都不是问题。
随着上世纪50年代“汉字简化”的实施,《现代汉语词典》的编撰和问世,众多汉字输入法的发明,以及我国在科学技术领域持续发展,学者们在翻译水准上不断提升,罗素在100年前所说的这三个问题到现在已经非常完美地解决了。
并且,汉字如同一个活化石,具有信息量大、词汇丰富、超越时空、言简意赅、含义稳定等诸多优势,很好地保留了中国文化,这是那些拉丁文无法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