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晨光中独坐 元胜谈心锿

事隔十天,锿和端晴却莫名掉了线。端晴身边似乎有了另外的玩伴,而锿也不好意思主动去纠缠。能能倒是一天吃得好睡得香,只是锿仿佛得了病一般,吃不下也睡不好,黑白颠倒的活在世间。
 这天,依然是在探花府里面,锿早早地醒了,平时都是日上三竿才醒来,这天太阳升起一个小时不到就醒了。
 锿坐在后院里面,石头凳子,树林荫蔽,风吹不进来,光照不进来,空气格外清新,也不幽暗晦明,只是锿的心头有一股浓浓的苦涩滋味。
 锿昂起头,看着天,太阳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橙红色的光芒斜斜地照进来,地上是一些斑驳的光点,太阳的圆盘也被树枝割得四分五裂。
 好久,锿仿佛木了一样,好久,这才低下头颅,垂头丧气,没有精气神的样子,看着地上。鹅卵石清晰而圆满,没有污泥没有杂草,干干净净,只是看着颇不爽,锿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好像这晨光中的景色真的不美一样。
 又过了一阵子,锿的姿势没有变,可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和地平线有明显的距离。树林里也光明了,到处又是通透的明亮,树枝在地上的影子也格外清晰,有些落在锿的鞋上,仿佛被画上的几道泥痕一样。
 “好呀!!”
 锿长叹一声,举起双手,鼓了一下掌,啪的一声,也就那么一声,手没有落下,悬在半空中,声音传远了,周围又安静得彻底。
 锿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认识那是什么东西一样,那是猪爪还是树杈,反正锿的眼神里尽是陌生,就像刚出生的婴儿眼神,不过多了一种深层的恐惧。
 “太好啦!!”锿说完,这才慢慢放下自己的手,放在大腿上上,似乎觉得不合适,然后放在屁股两边,又觉得不合适,干脆前倾着身子,手掌盖在膝盖上,看着自己的手背,说不出的怪异,那眼神,仿佛来自另一个人。
 最后,锿给自己捶起了腿。
 睡了两三个小时的锿,似乎睡落枕了,不,是睡落膝了,脸上并没有痛苦,也感觉不到他哪里疼痛,只是反反复复着,捶了五六百下。
 太阳升得更高了,天空是纯白的,太阳是金色的,大地是光明的,树林是阴暗的,可锿坐着,久久不动,也不说话,仿佛只是在树林里乘凉,其实他明白自己,他也知道自己,内心的不平静,那种静水之下的暗流汹涌。
 锿抬起头来,平视着前方。
 是探花元胜的书屋,一扇有点高异常大的窗户,晨光可以部分照进去,只是窗户不常开,锿觉得莫名其妙。以前在老家,元胜是个喜欢散步的人,春天还会去闻闻花香,怎么不喜欢新鲜空气呢?锿记得有一次,元胜在天黑后,那天情况特殊,下着小雨,月亮却依旧出来了,元胜没有带伞,连衣服都没有换,说了一声出去赏月,就出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是进王宫以后,元胜书屋的那扇窗户,一般都是关闭的,开的时候也有几次,可那几次元胜根本不在屋里,有公事办,出去了。应该是打扫卫生的人开的,这样防止屋里生霉长虫。
 今天,窗户依然紧闭,连个缝隙都没有。
 而元胜,锿的叔叔,应该早早地出去了,反正从醒来到现在,锿没有瞅见人。
 仿佛真的刮起了一阵大风,锿看到周围的树枝在摇晃,那些细细的尤其明显。只是树林里没有丝毫感觉,仿佛风只从树上头过,不从地上过一样。
 好奇怪的感觉。
 能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反正他在王宫里出过不少事情,但没有一次事情算的得上事情,就算偶尔被揍,也是小伤,连皮外伤都很少受。锿也不多担心了,只要不遇到砺石,砺石也不是整天盯着他不放,砺石有专属于自己的很多活动。
 “唉——!”忍不住一声长叹,眼皮搭下来,最后闭上了。
 这期间,只有太阳悄然移动,整个世界仿佛瞬间静止了,树不摇了不说,仿佛都停止生长了。锿也是一动不动,仿佛高明雕塑家完成的真人雕塑。
 一片树叶旋转着落下,打在锿的头上。锿起初没有反应,树林里也没有风,过了一会,锿反应迟钝地拿起那片树叶,放到眼前一看,不是黄叶,营养充足,不知何故掉了下来。
 锿把树叶翻过来,叶脉清晰,轮廓分明,颜色嫩绿,叶尖翘起。锿看了好久,像瞎子看报纸一样,看了好久,视线没有转移,眼睛没有闭上,叶子也没扔掉,只是手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得了怪病,控制不住地抖。
 “好吧!!”锿把树叶往旁边一甩,叶子旋转了几下,像个跳舞的精灵,最后软软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个睡熟了的孩子。
 提了提屁股,锿没有离开,只是有些不舒服,石凳表面平整,这个天气也不冷,只是锿突然觉得不舒服,提了提屁股,然后才坐稳当了,那样子,仿佛屁股下面有了一张垫子。
 “这都是命啊!!”
 锿忽然觉得自己好笑,瞬间笑崩了,只是只有表情,没有声音,脸都笑变形了,嘴合不拢,眼睁不开,脸都变大了。
 “不过好歹,我有叔叔。”锿说,笑笑,怡然而又平静,说:“端晴只有姐妹,再不然就是几个兄弟,在王宫里没有亲人,而我有,我有叔叔,我的叔叔元胜。”
 能能从远处跑过,影子一晃,锿张开嘴巴,声音还没有出口,人就消失了,从前院跑过,跑进屋里,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有病!!”锿说,生闷气了,操着手,看着能能消失的地方,又说:“锻炼也不是这个时候吧,半上午。”
 蓦然间,突然间,锿感觉探花府的后院挺大的,平时在里面散步,有时候和人闲聊,谈天说地,东拉西扯,也没觉得这里大过。可坐了三两个小时,锿感觉这里好大好大,仿佛看不到边一样。
 锿望望左边,看看右面,平视着前方,还回头两次,这才确定了这个来过无数次,居住了半年多,大半年的探花府,到底有多大。
 忽地一声响动,锿循声望过去,书房的窗户开了一下,还没有看清是谁,就关上了。
 谁??
 锿被这个问题给缠住了,仔细思考起来,或许是贼??如果王宫里有贼,那贼就可以随便进出探花府,可是王宫里没有贼,守城门的不是吃素的。
 那就是客人,或许元胜叔叔有了新的朋友,多个朋友多一条路,晚上或许还要喝酒呢。但这个事情,思来想去,无法确定。
 那就是办公的人来了,或许有要紧事找元胜,不是十万火急,也是非常重要,只是会是什么事情呢?百思不得其解,锿疑惑了。
 那会不会是端晴呢,她可能来找元胜吗?如果真的来,又是为什么,平时是很少打交道的人,只是认识彼此。会不会是有什么心里话想说,那干嘛找元胜说,找明秀说,或者其他姐妹说,不是更合理吗?这样就不会是端晴了。
 “锿,有心事?”锿听到声音,就辨认出来,是自己的叔叔,元胜。
 “叔,你来干嘛??”锿说,元胜只是慢步走过来,和锿并排着,坐在一起。
 “我看你坐了好久了,天亮以后没多久,我就注意到你了,现在还在这里。”元胜说,搂着他的肩膀,继续说:“快到午饭时间了。”
 “我不饿,叔。”锿说,笑笑,似笑非笑,却很真诚。
 “真的有心事。”元胜拍拍他的后背,说:“想找妻子了?”
 “怎么,叔,你想当月老?”锿说,不置可否笑笑,眼神里却有迷人的光芒。
 “我这里没有合适的,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元胜说,笑笑,有些严肃,像鼓励学生回答问题的老师一样。
 “刚刚有一片绿叶掉到我的头顶了。”锿说,表情平静,却控制不住脸红了。
 “说这个作甚,我想听听你内心的想法,真实的想法。”元胜说,嘴巴靠近一点,对着锿的耳朵眼,说:“说吧,内心的。”
 “刚刚确实有一片绿叶落在我的头顶,叔。”锿说,笑笑,却很腼腆,像个姑娘。
 “我问你正题呢,别跟我绕弯弯。”元胜说,停了一下,才说:“我是有点生气,这是我不好,我的不是,只是我不想看到你沉闷的样子,尤其是刚才的沉闷的样子。”
 “其实呢……我只是好奇,那片叶子为什么是绿色的。”锿说,笑笑,过分轻松的样子。
 “难不成叶子是黄色的吗!”元胜怒了,吼了一句。
 “叶子有黄有绿,但落叶都是黄的,叔。”锿说,脸上平静了,说话也自然了。
 “你关心这些做甚?”元胜更愤怒了,转而说:“你刚刚真的只是在关注这些,我还以为你有心事哩。”
 “没有,只是好奇,只是好奇而已。”锿说,笑笑,自我的样子。
 “老大不小的了,还这么有好奇心,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哪!”元胜也笑了,哭笑不得的笑。
 “没有,我是成熟的人,叔。”锿说,表态了。
 “我知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虽然你通常不在我身边,但我还是了解你,你心肠好,对人热诚,就是有点一根筋,说得直白点,就是傻吧!!”元胜说:“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如此愁苦过。”
 “我有愁苦吗?”锿恨不得眼前有面镜子,可只有阴阴的树林,又说:“我在体味我内心的小幸福。”
 “什么幸福?甜的还是酸的??”元胜问,也是好奇心十足的样子。
 “是端晴。”
 “你喜欢她?”元胜问,喜不自禁。
 “明知故问。”锿瘪瘪嘴,干脆直说了,“我想你做月下老人,叔,替我说媒,我想娶端晴。”
 “真直接,是个男人。”元胜说,得意地捋捋胡须。
 “可端晴不会轻易同意的。”锿说:“所以这才跟你说。”
 “好,明天我就去办,保证办好。”元胜说,拍拍胸膛。
 这是一件好事,这是一件喜事,这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这还是一件不确定的事,这依然是一件未确定的事,这还是一件不能确定无法确定的事。这个事情就在明天,太阳一升起,就会发生故事。

你可能感兴趣的:(五十八 晨光中独坐 元胜谈心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