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番外

楚晚宁近来身体越来越虚弱了,这些天一直发着高烧,脑袋晕晕的,时常会梦到当年墨燃拜师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外面寒风呼啸,积雪三尺,他身上裹着条单薄的外衫,低低的咳嗽两声。

“罢了。”楚晚宁喃喃自语,叹了口气,摊开桌上许久未动过的纸笔,凝神想了许久,是要写字。

他的十指指甲尽数被拔,墨燃从未来看他哪怕一眼,于是他也没用包扎。此刻执起笔来,手指微微发抖,指尖一片血肉模糊。

他几乎颤巍巍的写到——

见信如吾,展信舒颜。

盯着那两行字看了许久,笔尖在信纸上留下一团晕开的浓墨,楚晚宁顿了顿,把那八个字给划去了。

见信如吾,展信舒颜。他有些凄凉的想,怎么会呢?墨燃这么厌恶他,看到这封信时恐怕只会不屑一顾,终究是他自作多情。

一笔一划,端端正正。

门被粗鲁的踹开时,他刚好把信藏在了柜子里。

“楚晚宁,你又在这里作什么妖?”踏仙君携着一身酒气与寒气冲了进来,刚好撞见楚晚宁搁下手中的笔。他昏昏沉沉,压着满腔怒火不屑的凑近楚晚宁,嘲讽道:“怎么,楚妃又是在和你的宝贝徒弟薛蒙写信吗?楚晚宁,你都在本座身下雌伏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有脸去找薛蒙呢?!”

踏仙君居高临下的望着楚晚宁,神情有些癫狂:“本座一直都在想,为什么当年死的不是你这个贱人,而是师昧!师昧那么好的一个人,而你!”他抬腿跨出门槛,厌恶的声音被刺骨的寒风带了进来,一字一句落进楚晚宁耳中——

“本座看着你都嫌恶心。”

好痛……

身上好痛……

心也好痛……

楚晚宁默默听着脚步声逐渐离去,忍着浑身疼痛爬了起来。

是啊,楚晚宁,墨燃他根本不在乎你,你不过是他用来泄欲的玩物而已,究竟是在奢望什么呢?

楚晚宁矮下身将地上被撕裂的衣物捡起,衣服已经碎的不像话了,根本不能再穿。

他打开衣橱,红莲水榭的旧物都被他好好收着,因此还能看见一袭稍旧的白衣。

他薄凉的脸上总算透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小心翼翼的将那件衣服取了下来,慢吞吞的穿戴整齐。

那年海棠树下,稚嫩的孩童顶着阳光般温暖的笑容,拉着这件衣服的袖子——

仙君仙君,我看了你好久,你理理我嘛。

楚晚宁梦呓般的低喃,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墨燃……”

踏仙君收到楚晚宁的传音时,已经是晚上了。

怀中的宋秋桐正娇笑着陪他饮酒,大殿中歌舞升平,那朵用灵力凝结成的海棠花显得那么单薄。

踏仙君莫不经心的脸在看到那朵海棠花沉了下来,他一把捏住海棠花的花瓣,阴沉着脸听楚晚宁的嗓音传到他耳中,声音小的只有他能听到,在热闹的宫殿中显得有些不真切——

墨燃,速来红莲水榭。

怎么回事,楚晚宁不是灵力尽失了吗?踏仙君不无阴鸷的推开宋秋桐,想去看楚晚宁在搞什么把戏。

宋秋桐一把拉住踏仙君的衣袖,模仿着当年师昧的样子,轻声开口,声音柔柔弱弱,好不可怜:“阿燃,你在陪陪我好不好?”

这些年她举手投足穿衣打扮一直在学师昧的样子,再加上她本就长的与师昧相似,从踏仙君的这个角度看,完全就是师昧在他身后恳求他陪伴。

若是在平时发生这种事情,踏仙君是无论如何都会去瞧楚晚宁一眼的,但今天是师昧的忌日啊,墨微雨复又坐了下来,轻蔑的想,他楚晚宁算什么东西,就是死在红莲水榭也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

踏仙君是在春宵过后才想起楚晚宁的,他是很想知道那朵海棠是怎么回事,奈何宋秋桐一直缠着他,他又拉不下面子去看楚晚宁,于是将心中的怨怼与迫切的划为疼爱施加到宋秋桐身上,直到对方晕过去才肯罢休。

楚晚宁怎么样了呢?踏仙君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往红莲水榭的方向赶去,等本座找到他,定要让他解释清楚……

门被推开,踏仙君还没来得及喊楚晚宁的名字,就愣在了原地——

是师昧。

师昧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不过那双桃花眼中不带一丝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身形也呈半透明状,给人一种虚无的感觉。

“师昧......!”踏仙君先是愣了愣,接着是见到故人后的狂喜,他难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师昧,真的……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啊……”

“墨燃。”师昧打断他,声音不似从前般温柔,反而有些冰凉。

“你看你,这么久没见都生分了……”踏仙君还处于兴奋的状态,他梨涡深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师昧,待要再说下去,却再次被师昧打断。

“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我若不说,师尊怕是死也不会安宁。”师昧的眼眶周围有些许薄红,看起来像是哭过,面庞在踏仙君错愕的神情下显得尤为平静。

“当年那次天裂,师尊和我一样,是受了很重的伤的。关照结界是双生的,在你求他救我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支撑不住了。”师昧说的尤为缓慢,声音里不透露一丝情绪,也没去在意踏仙君是什么神情,他兀自继续道:“他不是不救我,是没有能力救我。他独自一人转身,是怕拖累我们。但是他不说,你就不知道,我没想到你这么蠢,会这么恨他。”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师昧嗤笑一声,不屑道:“师尊他那么好的人,被你这么践踏,你还逼他豁出性命满足你的私欲,墨燃,你做的可真是好极了。”

他的语气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踏仙君的脸却一片苍白,那张笑脸终于破碎了。

他不可置信的低声喃喃:“你在骗我对不对……”

声音陡然拔高,他崩溃的冲什么吼道:“你骗我!你定是在骗我!楚晚宁他那样一个人,他,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哪样一个人?”师昧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笑容,眼睛里却全无笑意,他抱臂坐在书桌上,身体微不可查的渐渐淡去,看着墨燃那张变了神色的脸,似有些感慨:“墨燃,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师尊他心疼你,不希望你在错下去,用魂魄把我换回来了。他临走前和我说,一定要劝你回头,劝你放过你自己。”

“他到死想的都是你,”师昧的语调不自觉的拔高,面上隐隐带着几分怒色:“你是怎么对待他的?”

“不,不是的……楚晚宁怎么了,他怎么了?!”踏仙君猛地冲到师昧面前,似乎是想抓着他的衣襟问个明白,手却堪堪穿过什么的身体,什么都抓不住。

“重生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师昧轻声继续,眸中尽是对踏仙君的厌恶:“师尊他以自己的心脏为媒介,打算一魂换一魂,可惜最后他什么都没了,却只招来我一片魂魄。”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你传音,怕你来晚了我的魂魄消散,他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可是墨燃,”师昧看着他笑到:“你连来看看他都不行。”

笑着笑着,师昧眼眶忽的湿润了,他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比起踏仙君的崩溃癫狂,他看起来真是太冷静了。

沉默半晌,他忽然问道:“墨燃,抄手好吃吗?”

踏仙君动作一凝,眼眶通红,微不可查的瑟缩了一下。

紧接着,他听到师昧不无残忍的开口:“你念了半辈子的抄手,可是师尊做的啊。”

踏仙君浑身颤抖,微微摇着头,目光散涣。

……抄手?

师尊……

抄手是师尊做的……吗?

抄手是师尊做的啊!!

“是师尊见你不肯吃东西,特意让我送的。”师昧微笑到,眉眼中尽是讽刺:“他还怕你不肯吃,让我不要告诉你是他做的。”

他的那片魂魄开始一点一点消散,声音也逐渐变得微弱,最后他叹了口气,在最后一丝魂魄消散之际,附在踏仙君耳边说道:“师尊他,哪里都好,唯一遗憾的是那双眼睛出了问题,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看上你。”

“楚晚宁……楚晚宁……”踏仙君愣怔的叫着楚晚宁的名字,忽然吼道:“楚晚宁!你出来啊,你来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只要你告诉本座这都是真的,本座就不恨你了,你说话啊!”

没有回答。

偌大的红莲水榭只听到踏仙君粗重的喘息声,安静的可怕。

他疯了般冲了出去,速度极快,边跑边喊:“楚晚宁!你出来!本座不恨你了!你出来啊……”

奈何桥……孟婆堂……巫山殿……为什么都没有!

踏仙君脑子一片混乱,师昧的话如同利刃一般凌迟着他心脏,往事种种皆浮现在眼前,一会儿是楚晚宁一身白衣立在远处默默看着他,一会儿是他身着嫁衣垂眸不语的样子……还有呢?还有呢?!为什么他记不清以前楚晚宁的样子了?为什么他想不起来刚见到楚晚宁的时候?!明明还有很多事情的,为什么他都不记得了啊啊啊!!!

他跑得疯狂,此刻脚步却蓦地顿住了,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通天塔前,海棠树下。

楚晚宁静静的躺在雪地中,胸口的窟窿里冒出来的血已经流尽了,将一身白衣与雪地熏染出一大片刺目的红色。

“……楚晚宁,你别吓本座……”踏仙君颤抖着靠近,一步一个脚印,四周一片漆黑,唯有微弱的月光撒下,照在楚晚宁那张几乎和雪地融为一体的脸。

那棵海棠树早就凋零了,光秃秃的数字竟也能生出一丝凄凉的唯美来。

他慢慢在楚晚宁的尸身前跪下,感知才一点一点恢复,现在才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从心底渗透出来。

楚晚宁只穿着一件这么单薄的衣服,他难道不会冷吗?他不是最怕冷的吗?

踏仙君恍惚的解下斗篷,拂去楚晚宁身上的积雪,嗓音不稳,低声哄到:“晚宁,地上好冷,你快起来,去红莲水榭睡。”

仿佛下一刻楚晚宁会冲他点点头,抿着唇坐起身,一言不发的跟着他回去。

“好,你不想动,本座抱你走总行了吧。”踏仙君很耐心的劝道:“但你总要睁开眼看看本座啊,本座都亲自来寻你了,你不能把本座放在一旁不管啊。”

一片寂静。

踏仙君自顾自的絮絮叨叨,边说边打算扶楚晚宁起来,笨手笨脚的一磕一碰,触到一团冰冷的东西。

他借着月光拿起一看,是楚晚宁的外衫。

楚晚宁这个傻子,好好的外衫丢在一旁不穿,要是冻坏了怎么办?踏仙君有些麻木地捏了捏那件挺厚的衣物,动作一顿。

外衫里包着东西。

是什么呢?他靠着那棵海棠树坐了下了,堪称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件包裹严实的外衫。

紧接着,他本来僵硬了的身子又剧烈颤抖起来——

一碗抄手。

是楚晚宁做的抄手啊。

这人生怕抄手凉了不好吃,宁愿自己受冻,也要用外袍裹住抄手,希望墨燃来的时候还能吃到温热的吃食。

可是墨燃来的太晚,晚到楚晚宁鲜血冻结,连泪水都化作了冰,他也没有来。

这碗抄手终究是凉透了。

怎么可以这么傻?

楚晚宁,你怎么可以这么傻呢……

泪水划过脸颊,踏仙君用手捂住脸,哽咽的央求:“师尊,抄手冻成这个样子了……都不能吃了泪水划过脸颊,踏仙君用手捂住脸,哽咽的央求:“师尊,抄手冻成这个样子了……都不能吃了,你能不能再给我做一碗……”

他终于露出埋藏在心底的脆弱与害怕,他跪在楚晚宁面前哭的像个孩子,像拜师时那样轻轻扯着楚晚宁的衣袖,泪水不断涌出,嘴角却是笑着的,他轻声哽咽,仿佛怕惊醒梦中人,他学着当年模样,但字句泣血。

他哭着开口,说的那么卑微——

“仙君仙君,我看了你好久……你理理我啊……”

“师尊,求求你,理理我……”

那碗抄手下压着一封信,“见信如吾,展信舒颜”四个字被轻轻划去,改成“亲启”二字。

楚晚宁生前太要面子,直到死时才放下脸面想和墨燃坦白,当时拿笔的手太疼,写出的字也难免有些歪扭,但字里行间仍旧透出他人前没有的温柔——

墨燃,我一直都是心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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