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

知名作家琼瑶，给儿子写了一封公开信，交代自己的身后事，叮嘱儿子万一自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不需要采取各种急救措施，只要让她没痛苦地死去就好。

琼瑶是我青春岁月里最重要的一个作家。我读的第一篇小说《窗外》是她的处女作，后来又读了她50多本作品。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在简陋的宿舍里，在昏暗的路灯下，在手电筒的光芒里，我接受了最初的爱情启蒙。

所以，不管我爱她还是否定她，都避不开她对我的影响。

所以，当我看到她交待身后事的时候，心里先是骤然一惊。细细读完之后，方释然。这，才是我爱的那个琼瑶阿姨嘛。

谈及死亡，这是一件严肃而又慎重之事。而琼瑶在这封交待身后事的书信里用客观又乐观的态度让我对死亡有了更多的思考。

01死亡是一件注定的而又无需急于求成的事

谈到“生死”，我要告诉你们，生命中，什么意外变化曲折都有，只有“死亡”这项，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也是必然会来到的。

“生是偶然”，不止一个偶然，是太多太多的偶然造成的。死亡却是当你出生时，就已经注定的事！那么，为何我们要为“诞生”而欢喜，却为“死亡”而悲伤呢？

这是多么洒脱的生死观！

但是，为“诞生”而欢喜，为“死亡”而悲伤是我躲不开的一挚。于我看来，诞生是生命的开始，从此，世界的一切都为这个新生命打开了，自是欢喜；然而，死亡却让一切陷入虚无，我是无神论者，自是不相信有三生三世之说，一想到从此目不能观美景、口不能享美食、耳不能听美乐、手不能拉娇儿，焉能不悲伤？

就像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所言：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把死和生等同起来的说法是不真实的，把长寿和短命等同起来的说法是妄造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无论如何，我也无法把死与生等同起来的看。并且，自然界的生死也让我欢喜而悲伤呢。虽然有时因看到了生命的生生不息会释怀，但假若我就是那棵死去的草那朵凋谢的花，我又如何能欣喜地迎接来年的春天？

渊明说：“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若是这座山上葬着的是和自己生命相关的人，又怎么会无所道呢？

可是，我又思考，大约从庄子起，那些看穿生死的智者们早就看穿了世人的这点小心思，所以他们更能乐观面对。当人类面临着一个无可改变的事实时，空嗟叹有何用呢？坦然迎之，是精神对肉体的一次伟大超越。

更何况，琼瑶还谈到了“我已经79岁，明年就80岁了！这漫长的人生，我没有因为战乱、贫穷、意外、天灾人祸、病痛种种原因而先走一步。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是上苍给我的恩宠。所以，从此以后，我会笑看死亡。”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能够无灾无难地走过一生，对生死这事就能更淡然地看待呢？毕竟，该来的时候我来了，该走的时候也要走，这是一眼就望到的路，有什么好嗟叹的呢？

02有尊严地面对死亡

我却生怕到了时候，你们对我的爱，成为我“自然死亡”最大的阻力。承诺容易实行难！万一到时候，你们后悔了，不捨得我离开，而变成叶金川说的：“联合医生来凌迟我”，怎么办？

没有一个卧床老人，会愿意被囚禁在还会痛楚、还会折磨自己的躯壳里，慢慢的等待死亡来解救他！

一、不论我生了什么重病，不动大手术，让我死得快最重要！在我能作主时让我作主，万一我不能作主时，照我的叮嘱去做！

二、不把我送进“加护病房”。

三、不论什么情况下，绝对不能插“鼻胃管”！因为如果我失去吞嚥的能力，等于也失去吃的快乐，我不要那样活着！

四、同上一条，不论什么情况，不能在我身上插入各种维生的管子。尿管、呼吸管、各种我不知道名字的管子都不行！

五、我已经注记过，最后的“急救措施”，气切、电击、叶克膜……这些，全部不要！帮助我没有痛苦的死去，比千方百计让我痛苦的活着，意义重大！

我简直要举双足来赞成琼瑶以上具体要求了！对于任何一个有尊严的人而言，这一点都尤为重要。

我想过，如果能够自己选择活到什么时候，那一定是“不能自力更生的那一天为止”。或者说是“不能自由支配自己意志那一天止”。因为我突然想到霍金虽然不能自力更生了，但能够自由支配意志，活得依然是很有价值的。

我做过两次大点的手术，手术后不能起床方便。那一刻的滋味真是难受，护士骂、家人劝，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勉力自己起床，否则眼泪哗哗地流，也憋不出一滴尿来。那时，想到的就是不能自力更生时会产生的无助和绝望！

当然，我身体上经历过的最疼之事还是生孩子。十多年前，生孩子不允许家属陪护，一个铁栅栏把家属拦在了外面。于是，从进产房到孩子出生，我孤独绝望地一个人疼了十多个小时。我真的是从来没有感觉过有这么疼痛的事！大约是喊得惊天动地，也大约是医生听得烦极了，骂我说是“她见过的最笨的产妇！”

出院后回家的第一个晚上，我对孩子爸爸说：“你不知道有多疼……”我本来想细细地向他描述下那十个小时的煎熬，没想到他冷冰冰地接了一句：“你就是怕疼。”我背过身泪流满面。从那一刻起，我再也没有向他提过一句生孩子的事。遇到有疼痛的时候，我会边疼得边哭边笑着自我调侃：我就是一个怕疼的人。

直到几年后我们离婚，孩子爸爸变成前夫，他也不曾体会这句话对我的伤害有多深。

后来，我看电影《王者之心》，影片结尾，在水雾弥漫的断桥江边，男主角崔斯玎对挚爱的人说：我不知道生命是否比死亡更伟大，但是爱超越了这两者。

我还想到了作家丁玲在80多岁的高龄临死前，对爱人说：亲亲我。

我想，只有在这样的时刻，面对死亡才是无惧的。我希望生命结束前的方式是这样：铁人拉着我的手，轻轻地和我说话，不要呼吸机、不要药管、不要在医院、不要穿病号服，我想洗个澡，换上舒服的棉质衣服，靠在藤椅上，和铁人静静地聊会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天啊，这是不是又中琼瑶毒了？

03好好活着

我曾说过：“生时愿如火花，燃烧到生命最后一刻。死时愿如雪花，飘然落地，化为尘土！”我写这封信，是抱着正面思考来写的。我会努力的保护自己，好好活着，像火花般燃烧，尽管火花会随着年迈越来越微小，我依旧会燃烧到熄灭时为止。

想明白了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接下来就是怎么活着的问题了。

我最近越来越感觉，“人要活得真实”这句话很值得玩味。“真实”是非常不容易的一种生命状态：纵观我们的周围，太多的人为父母活、为子女活、唯独不肯为自己活。在他人那里寻找自己的价值成了许多人生命里的常态。所以，宁愿委屈自己，宁愿憋屈自己，宁愿牺牲自己，却很少倾听自己的内心：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或许，有时我们只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却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因为对未来的迷茫，也便不敢打破现状，继续虚假地将就在眼前的苟且里。

每个人最想要的都不一样。总之，对我而言，因为中琼瑶毒太深，我一直知道自己渴求着爱的温暖——不是那种浮光掠影蜻蜓点水的露水之情，而是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灵魂之爱。

和我们家铁人相遇后，我知道自己心灵找到了皈依。虽然世间的风景还是如此，但你明白，和不同的人看，是别有洞天。

好好活着，就是和爱的人一起慢慢看风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