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上流文艺男青年的女知音——李师师与宋徽宗、周邦彦的三角恋

宋徽宗对宋代文化的发展功不可没,其中最重要的贡献之一,就是发展壮大了翰林画院。虽说他对国家大事并不感兴趣,但是对画院的发展却尽职尽责。他放在今天,最适合的职位应该是文化部部长。翰林院的招生考试非常严格,每年成千上万的人来应试,但是最后只录取一两个人。这一年,又到了给翰林画院的应试者们出题目的时候了,宋徽宗把“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为题让众考生画,而自己也亲笔画了一幅,并且把这一幅价值连城的名画送给了李师师。还赐给了她一堆名贵的工艺品,史料上记载有:“藕丝灯、暖雪灯、芳苡灯、火凤衔珠灯各十盏;鸬鹚杯、琥珀杯、琉璃盏、镂金偏提壶各十件;月团、凤团、蒙顶等茶叶一百斤;汤饼、寒具、银饼等点心好几盒;还赐给她黄金、白银各千两。”徽宗对李师师的一掷千金,当时的朝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后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主动找徽宗谈话。她的劝阻未必是出于女人的争宠之心,毕竟当皇帝的老婆,就必须要忍受皇帝身边迎来送往的各种女人,但作为皇室的管家婆,必须要替皇帝把好关,在私生活方面不能出任何差池。于是就苦口婆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跟皇帝说,这种妓女身份卑微,身体也不洁净,皇上您是九五之尊,任由这些低等人接近您,恐怕会给您的龙体带来疾患。并且您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取代您的位置,您为了见妓女,而每天晚上私自出宫,恐怕会出意外,希望您能自爱,为了自己为了大宋的子民,更为了赵氏皇族。皇帝听进去了皇后的良言,两年的时间再没有去找过李师师,但是李师师却依然能源源不断地接受到来自皇宫的隆重昂贵的赏赐。

两年之后,皇帝又想起了李师师,觉得应该再去拜访一次这个佳人,于是偷偷出宫,来到李师师家。妈妈桑和李师师并没有料到宋徽宗的到来,所以并没有迎驾。赵佶乐得清闲,便独自在大厅里看自己的题字“醉杏楼”。正在赏味的时候,突然觉察旁边有人在看自己,回头一看是李师师,两年不见,李师师越发出落得风情万种,原来的倨傲神色依然存在,但更加内敛了,取而代之的是圆融和自信,有种阅人无数的气场和底蕴。赵佶赞美的话脱口而出,又有趣又夸张得不令人讨厌,他说“画里的人竟然站在我面前啦!”然后又赐给李师师“避寒金钿、映月珠环、舞鸾青镜、金香炉”四种宝物,第二天回宫后,皇帝又派人送给李师师“端溪砚、凤嘴砚,李廷制的墨,玉管宣毫笔,剡溪绫纹纸”,并且捎带手的,也给了妈妈桑十万贯铜钱。

由于当初皇帝答应了皇后的劝告,说不再去找李师师了,但是又违背了自己的诺言,所以赵佶不能那么光明正大地到了夜间就微服私访了,既不安全,又对名声会产生不好的影响,但赵佶的风流本性决定了他一定会铤而走险寻找这种快活。这时候李师师和赵佶的介绍者,宦官张迪又来献计献策了,说从皇帝的寝宫下面挖一条暗道,赵佶觉得这个办法很妙,既有创造力又非常实用,就将这事交给张迪来办了。这条暗道快马加鞭地修了不到三个月就修完了。从此,皇帝得以更加方便地出入李师师家里。这之后赐予了李师师大量宝物,不知道为什么,史书上对这些宝物记载得分外详细,这个清单几乎抵上了宋朝的半壁江山,赵佶几乎快把皇宫整个连锅端给了李师师:


玉片棋盘、绿白两色玉棋子、画院的宫扇、九折五花簟、鳞纹蓐叶席、湘竹绮帘、五彩珊瑚钩。珠钿、金手镯各两件,一箱子玑,几端毳锦,一百匹鹭毛缯和翠羽缎,一万两白银。紫绡绢幕、五彩流苏、冰蚕神锦被、却尘锦褥子、麸金千两,桂露、流霞、香蜜等美酒。又赐给妈妈桑一千万文钱。


历史学家们统计,这些金银钱财、布料、用具物品、食物等,差不多值十亿文钱。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宋代一文钱相当于现在的两毛钱,那么赵佶前前后后送给李师师的宝贝,加起来折合人民币两亿了。一掷千金用来形容赵佶的大手笔一点也不夸张。据说有人很好奇,觉得皇帝的后宫这么多佳丽,他的权力和地位决定了他想要何种美女都能得到,为什么偏偏只对李师师这么好?赵佶回答说,因为李师师具有一种神闲气定的优雅高贵的气息,并且有潇洒不拘小节的气度,宠辱不惊。这不单单是只具有美貌的问题。

李师师将皇帝的万千宠爱都囊括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时候很多达官贵人都因为她跟皇帝的特殊关系,纷纷去她门下拜访,赠送给她巨额财富贿赂,以期利用她跟皇帝攀上关系。这里面最著名的有两人,一个是因《清明上河图》著名的画家张择端,他贿赂李师师完全是出于自己作品完整性的考虑,自己的史诗性画面已经把汴京城的各种地标和民俗风情都画进去了,但是仍然无法呈现出京城的全貌,因为缺少了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皇宫。于是他灵机一动,找到了李师师,希望她能把自己带进皇宫,帮自己完成画出皇宫全貌这个心愿。李师师也是个爱才之人,便痛快地应承下来。所以说,《清明上河图》的绘制里也有李师师的一臂之力。

另一个真假难辨,是《水浒传》写的八百里水泊梁的寨主宋江。宋江为了使皇帝将自己顺利招安,便找到李师师,希望她替自己说一点好话。李师师看不起宋江,并没有搭理她。于是宋江派出了燕青来降服李师师。燕青是个美男子,而且风度极佳,在相貌和身材上不知道比周邦彦和赵佶好了多少倍,李师师对燕青很倾慕,但是燕青始终跟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他对李师师的诉求很简单,完成老大哥交给自己的任务,让李师师替宋江说好话。李师师当然没有拒绝燕青的要求。事成之后,燕青便离开了李师师,“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江湖上彻底找不到这一号人了。这些都是李师师生命里的小插曲,真正算是铁打的营盘,却是这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和李师师的蓝颜知己周邦彦。

自从皇帝垂青李师师之后,基本上李师师就成了皇帝的偏房,虽然不在皇宫,但是跟皇妃一个待遇,其他那些以前跟她有过往来的大才子们也都不敢跟皇帝夺爱。李师师也乐得清静,她对皇帝,自然是觉得自己被临幸的感觉,纵然她一代名妓心高气傲,也不太可能去忤逆皇帝的意愿,并且皇帝对自己不薄,没有爱情还有恩情在呢,而且自己跟他也可以吟诗作画,也是个不俗之人,相处起来并没有什么痛苦的。但是唯有一人她放不下,就是周邦彦。周邦彦是李师师最在乎的蓝颜知己,李师师还跟他保持着秘密的联络。于是这三角关系难免出现撞车的时候。这天,皇帝生病,周邦彦趁机来秘密会见李师师,二人正在话衷肠,突然传来妈妈桑的紧急报告:皇帝驾到了。周邦彦慌乱之中被李师师藏到了床下。赵佶兴冲冲地就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新鲜的橘子,说这是这个季节成熟的第一个橘子,得到它之后就马上要拿给师师分享。

两人聊了一会儿,皇帝说今天还有要紧的事,我就是来送给你这个最新鲜的橘子吃,我看着你吃完它,我就该回宫啦,师师假意挽留,说“现已三更,马滑霜浓,龙体要紧。”徽宗大病还没好,也不敢在这里留宿,就急忙忙走了。二人在屋里的情形被床下的周邦彦听了个一清二楚,便做了一首词,就是我们前边引过的,“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帏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筝”,既是吃醋,又是一个小小的抗议,但更多的还是对李师师的赞美。李师师在两个男人的爱意中自然是很享受,觉得这词很合心意,便谱上曲子。后来有一次不小心忘记了,竟然在皇帝面前唱起来。宋徽宗得知这词竟然是周邦彦做的,一切都了然在心了,觉得周邦彦竟然跟自己抢夺李师师,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周邦彦贬离汴京,到边穷的地方做官去,从物理距离上将他从李师师身边赶走。

李师师给周邦彦践行完之后很悲伤,想到自己跟周邦彦多年的情份,竟然因为自己一时疏忽,连累他被贬官,格外内疚,一方面从此再见不到他,思念之情便油然而生,以至于在给宋徽宗唱歌的时候,毫不避讳地弹唱由周邦彦作词的《兰陵王》:


柳荫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侧,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李师师这一曲唱得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容失色泪满襟的。宋徽宗对女人极为心软,对李师师更是宠爱呵护,一看美人这么伤心,又觉得对周邦彦的惩罚过于严厉了一些,毕竟他没有跟自己明目张胆地抢女人,而且自己是皇帝,只要自己想见,就可以随时见到李师师,他又能有多少机会接近她呢?这样一想,就又找了个借口把周邦彦调回来了。周邦彦回来之后,由于这次惩罚,对李师师疏远了很多。

宋徽宗和李师师的关系断断续续保持了十几年。后来徽宗因金兵围城,索性让位给儿子,去找李师师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那个时候,金兵的战火已经快烧到汴京城了。李师师自知大事不妙,一旦汴京沦陷,自己的命运也变得很难揣测,便将皇帝赐给自己的所有财富全部捐给了军队。但是这依然没有阻挡金兵破城的脚步,并终于在第二次发动总进攻的时候攻破了汴京城,金兵将宋徽宗和儿子贬为庶人,皇室的所有人,任何一个工种和职位的人都难逃魔掌,一起被押送到北方。将宋代皇朝的所有财产都洗劫一空,一文钱都没有放过,这是历史上著名的靖康之变,从此北宋灭亡。对于财产,宋徽宗看得很淡,但是听到所有的皇家藏书和艺术品也都被焚毁和抢夺去了,十分痛心疾首。

但是他没有料到,这只是屈辱的开始,宋徽宗在被金兵押送去往北方的路上受尽了屈辱。先是看着自己的妻子们一个个被金兵强暴,然后是到了金国都城后,被命令穿上丧服,披麻戴孝地去朝拜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庙宇,这是金兵羞辱俘虏的方式之一,就是命令俘虏们为过去的祖先守灵和忏悔,是金人光宗耀祖的方式,同时也是羞辱宋朝皇帝及其先帝的方式。灾难远远没有结束,金帝赐给了徽宗一个极具侮辱性的称号,叫“昏德公”,徽宗赵佶的才华虽然可以与南唐后主李煜相比,但是所受的待遇比李煜要差得多。都是亡国君,宋朝皇帝起码还为李煜保留了一份体面的尊严,没有将他当成真正的囚犯关起来,他过得还是衣食无忧的贵族生活,只是被软禁而已。但是赵佶是真正被当成囚犯关押起来,跟其他的杀人、强奸、纵火犯关押在一起,在监狱中就受尽身体上的酷刑和精神上的折磨。辗转几个监狱,宋徽宗在这期间写下了很多凄楚的亡国诗:


无题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


但是北宋已经灭亡,他作为皇帝的生涯也早已经结束,等待他的是漫长的俘虏生涯。被折磨了九年之后,宋徽宗等不到儿子来解救自己,便撒手人寰。而李师师的命运也扑朔迷离,有说被金兵俘虏,宁死不屈而自刎身亡的;也有说流落民间从此隐居,隐姓埋名,平凡终老的。

纵观李师师的一生,她见证了整个北宋最后的时刻,她身边围绕的都是北宋艺术圈里的国宝级人物。而对于他们,她的每个选择都不同于绝大部分女人,绝大部分女人都愿意尽快走进婚姻,寻找一个栖身之所,变成“家养”“驯养”的动物。但是李师师选择了继续当艺妓这种“散养”的方式,这是一种对自己非常有自信,内心强大的表现。这种生活方式既有一大帮男人倾慕自己,欣赏自己,赞美自己,但又不隶属于他们任何一个,有独立的人身自由和精神自由,这种生活的好处就是特立独行的生活方式,引来万千宠爱,精神生活和感情生活丰富多彩。不好的地方就是,要承担年老色衰之后,没有固定依靠的后果——你的身心不属于我,那我对你也没有责任,因此你的未来我也不会去关心,除非你愿意交出你的时间和自由,把这些珍贵的东西给我,换你一个老有所养的温饱未来。所有传奇的女子都是如此,美丽危险又不可琢磨。她们的强大之处就在于愿意独自承担独立带来的任何后果。勇敢带来自由,自由带来美丽,这些成就了她们的千古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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