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未能看到儿女长大成人的她,心中该有多遗憾?

作者:山佳

提及陆英,一般人对此名字没概念;但要说起合肥张家四姐妹,知道的人就多了,二般的人都能如数家珍,元和、允和、兆和,还有充和。而这位陆英,正是张家四姐妹的母亲。虽然她寿命不丰,只活了短短的36岁,但她的贤良、能干与知礼,赢得了全家上上下下的敬重。



先说张家,四姐妹的曾祖父张树声,字振轩,安徽合肥人,是淮军的二号人物;而一号首长,就是众人皆知的李中堂李鸿章。两人关系相当密切,当李大人丧母归葬之时,正是张树声接替他担任直隶总督一职。


当时的合肥,有五大家族:周、李、刘、蒯、张,张家敬陪末座。而张、李两个家族,也有联姻。四姐妹中的充和出生八个月后,过继给叔伯母识修做孙女。而这位叔祖母,正是李鸿章四弟李蕴章的女儿,嫁与了张树声的次子张华轸。


四姐妹的祖父,是张树声的长子张华奎,由于膝下无子,于是收养了五房的侄子张冀牗。而张冀牗,就是四姐妹的父亲。




陆英,也是祖籍合肥。因父亲调任扬州担任盐务官,于是举家搬至扬州。陆英作为家中的二小姐,聪明能干,小小年纪就协助母亲料理家事,里里外外处理得适宜得体。四姐妹的祖父,也早已耳闻这位陆家二小姐,于是聘请媒人,定下这门婚事。


张家是合肥官宦人家,娶的又是名门之女,强强联姻,婚礼自然与众不同。


我们看连续剧《雍正王朝》,里面的盐商一个个锦衣绣袍,富得流油。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陆父担任盐务官,自然也是报酬丰厚。早在婚礼举办的一年前,陆母就开始为钟爱的女儿置办嫁妆。


张宅独门大院,房子几进几出。陆家不光陪嫁新房的紫檀家具,连大堂、二堂的家具,全都焕然一新。金银首饰不计其数,陆英喜欢翠,于是母亲为她购置大量的翠制品。玉必有意,意必吉祥。儿行千里母担忧,女儿远嫁合肥,母亲爱女的心意,只希望女儿平平安安,多子多福,和和美美地过一生。


陆家嫁女,远超乎一般人的想象。连扫帚、簸箕,都是成套,况且每把扫帚上都挂了银链条。事无巨细,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陆家雇船装载嫁妆,运至合肥龙门巷的张宅。巷外的十里长亭,摆满了各种陪嫁物品,轰动全城。


掀起你的盖头来,新娘子一双秀目,娇羞抬起,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太绚了吧,陆英的一双凤眼,光茫四射,登时把众人给震了。一旁的姨婆婆心头暗思:都说锋芒毕露,太露了,留不住,会不长寿的。


老一辈的人经多见广,履霜坚冰至,其来有自。



既貌美又持家,担任张家大少奶的陆英,得多强势啊!这么想的人,多被打脸。


当时的张家,上有张树声的高老姨太,这是爷爷辈的;父辈的又有公公的五房太太,都是婆婆级别;(即使小两口,后来移居上海,五位婆婆都紧紧相随。)平辈的还有小叔子、小姑子,加上自己的儿女,还有家中管事的、教书的、门房、花匠、厨子、打杂的,归总起来,每天吃饭的,就近四十人。陆英掌管着这一切,精明干练,如同《红楼梦》里掌管着荣国府大权的王熙凤。但最大的区别在于,陆英是个忠厚之人。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家家如此。张府家底颇丰,自然不缺吃少穿;但平和安稳,对一个大家庭而言,也不易。在陆英的操持下,从未发生过小孩打架骂人、佣人闹纠纷,甚至连男仆女仆谈恋爱的事情,张家都不存在。


家中的长辈,都很认可陆英的持家才能。比如,至爱亲朋中,有长辈寿礼,陆英会备齐“桃”(寿桃一高盘)、“面”(寿面一高盘)、“烟”(皮丝烟一包)、“酒”(酒一大坛)、“茶”(上等茶叶双罐)、“腿”(火腿一条)、另配两色物件,共计十样礼品,派人用抬盒抬着送去。


陆英样样事,都能做得周到妥帖,从不失礼。



在嫁入张家的十五年间,陆英生下四个女儿,五个儿子,儿女双全,是个全福之人。


也许,没有谁的人生一帆风顺,陆英也不例外。她最大的焦虑与困扰,是在婚后的前几年。


陆英嫁到张家,公公过世在川东道台任上,不是一品官。但婆婆大人,却是一品夫人。因为不生育,夫妇两人才过继了张冀牗。花好月圆,希望儿媳早生贵子,是婆婆的最大心愿。


陆英生下长女元和,婆婆认为,能生女儿,自然能生儿子。对长孙女元和,宠爱有加。


次女允和出生,是个不足月的早产儿。婆婆心系佛祖,令人对着不哭不闹的婴儿,喷下足足108袋的旱烟。终于,孙女有了生命迹象,存活下来。


到了三女兆和的出生,又是个千金。婆婆简直难掩深深的失落,难道这辈子要断子绝孙?


大户人家,讲究“母以子为贵”。再精明的王熙凤,也因不生男丁,面临被休的危险。


等到四女充和的到来,张府的天,都快塌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于陆英而言,又情何以堪?再能干的主妇,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谁叫自己不生贵子呢?



张家的孩子,都是奶妈带大的。而生充和时,奶妈没奶了,只能给婴儿喂糖水。雪上加霜的是,充和是个夜哭郎,整夜整宿地哭闹。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己最心疼。陆英整天抱着自己的小女儿,暗自伤悲。无处存放的抑郁,就像深深的雾,紧紧缠绕着张家大少奶。


八个月后,婶婶识修特意从合肥来到上海,看望产妇。


这位婶婶,就是李中堂李鸿章的侄女。看着心力交瘁的陆英,她提议:“大少奶奶,能不能把小毛姐送给我,给我做个伴?”


陆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婶婶大家闺秀,平日里谨言慎行,从不轻易开口求人。


当然,陆英也清楚地意识到,识修婶婶心疼她,不愿让她再处于如此难耐的低气压下,想为她分劳。


陆英,很爽快地同意了。


不过,识修婶婶还是有话在先,开门见山:“我要先算个命,女儿、外孙女都走了,我不知小毛姐会不会跟我犯冲犯克?”


望着婶婶坦诚的目光,陆英道:“命是她自己的命,不关犯冲犯克,你就放心带她走吧。”


这样,八个月大的充和,被叔祖母带往合肥。待充和开始读书时,叔祖母花大价钱为她请来朱谟钦先生。这位朱先生,国学深厚,还是考古学家。在考古界,曾是唐兰、夏鼐的前辈。至此,充和受益匪浅。



张家的女儿,生下后都称毛(谐音“猫”),自然,元和是大毛,允和二毛,兆和三毛。到了充和这里,按理说,应称四毛。可家里人为了讨个好口彩,便称她“小毛姐”,意思是最小的姐姐。希望心善人美的陆英,生女孩就到此为止了,快快生个男婴吧。


神奇的是,陆英后来又接着生,连续生了五个,都是男丁。张家上下,众口一辞,都说这是小毛姐招来的弟弟,并说充和命里主贵,连着带来五个弟弟。于是,小毛姐在张家瞬间飘红。只是那时,她早已来到合肥了。


有老辈评论,陆英在结婚时没有吃花生,因此生男生女就不是花着生了。这么重要的事,也不事先敲敲黑板,告之一声?真是事后诸葛亮,早干嘛了!


充和第一次回到苏州寿宁路家中,已是七岁。陆英看着八个月时被抱走的小女,今日一见,长成秀气逼人的小可爱,简直心花怒放。尤其,小小年纪的她,临碑临帖,写上两个字,还真有点帖意,三个姐姐都不及她,分明初露后来才女的影子么?


夫妻恩爱,儿女承欢(四个女儿,五个儿子,女儿称毛,儿子谓狗,猫狗一家,好养活。),丰衣足食,年年有余,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吧?


这也是张家儿女,最幸福的岁月。


充和记得,离开苏州回合肥时,母亲也来到车站。女儿在车厢里,母亲在车厢外,她要保姆钟干干将女儿举高一些,再举高一些,她想多看看乖巧的女儿……难道,送别之时,早就预言了分离?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就在充和回到合肥的第二年,1921年10月16日,已入秋了。据儿女后来推测,是母亲陆英因一次拔牙,导致坏血症,生命垂危。


陆英临终的前几日,长子宗和,来到母亲床前。她总是千叮万嘱:“大狗,你别来,这儿味道重。”病入膏肓的母亲,还在担心儿女的健康,生怕一丝一毫的病菌,传染给自己钟爱的孩子。


那天,一大群孩子跪在她床两边,哭着喊叫,不忍母亲的离去。要知道,儿女的苦痛,在母亲这里可是加倍的。陆英,又何曾忍得抛下未长大成人的一群儿女呢?纵有万般遗憾,万般不舍,在命运面前,她只能束手就擒,无能为力。


有钱,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命。据说,人的生命,是有定数的。


陆英强睁着双眼,望着宗和,缓缓地说道:“别哭,你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宗和在后来的日记中写道,没有母亲的孩儿不但只在母亲死的时候哭,母亲死后,哭的日子更多呢!


下面的这张照片,是陆英居住在上海时,在一家照相馆里穿着洋装照的。死后的她,留下很多照片,如今只剩下了这唯一的一张。


次女允和,不无感慨——

弟弟曾在一篇文章里写过这样的一句话,其余的照片都在二姐的哭泣声中,被人毁掉了……


学着章回小说里,卖个关子。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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