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玩伴

关于故乡的记忆，我一直都很模糊。

21年前，母亲带着一双儿女，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去成都！那时的父亲还是牛市口钢管厂门口的修表匠，一间十平米的出租屋。不知道一个农村妇女哪来的勇气，带着一家人要去成都生活。那一年，我8岁。

就这样，离开了那个小镇。那些在故乡的记忆，浅浅淡淡，如果不去想，似乎都不会提起。

那时候，住在一条街上的孩子常常会一起玩儿。夏天的傍晚，邻居们都会端着大碗，一边呼噜呼噜地吃着饭，一边谈笑着。要是谁家的孩子没有回家赶上晚饭，对着一条街就是几声大吼：“*娃子，回来吃饭了！”

在这条街的孩子中，有个比我大三、四岁的男孩儿，每天混迹在这个小镇上，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却不去上学，清早一起来就在街上转悠，每天只是到了饭点就回家吃饭，吃完又出来转着。在大人们的议论中我才知道，他跟我们这群小孩儿都不一样，从出生他就有智力缺陷。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整条街上的人都叫他“孙悟空”。

孙悟空的母亲是镇上幼儿园的老师，也许是觉得他没救了，所以从来不管他，煮了饭要回来吃就吃，不回来吃也从不过问。大人们也从不给他好脸色，他想在茶馆里坐着休息一下，老板立刻呵斥道：“唉唉唉，孙悟空，别坐这儿，到外面去！”他渴了想喝口水，有人立刻说：“自己回家去喝，快回去！”奇怪的是，孙悟空从来不生气，都是嘿嘿嘿一笑，傻乎乎地走了。

正因为孙悟空是个好脾气，我们小孩子倒是很喜欢跟他一起玩儿，几个捣蛋鬼从后面使劲一拍，哈哈大笑一声一溜烟儿跑了，落下孙悟空一人东瞧瞧西看看，半天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小孩子们有好吃的，凑在一起你一块我一块，孙悟空也变成了馋猫，眼巴巴地看着，小心翼翼地问：“我想吃一块。”得到同意的他又露出那个满意又傻傻的笑容，嘿嘿嘿。

2005年，婆婆离世，母亲和父亲回到故乡办葬礼，听说在流水席上，又看到了孙悟空的身影，他一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津津有味地吃着。这么多年，每每小镇上有红白事，无论哪家，孙悟空都会不请自来，人们也不会再赶走他，他每次都默默地吃完，默默地离开，就像多年前一个人在街上晃荡一样。

再后来，听说孙悟空去世了。我不知他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只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里难受了好一阵，儿时的玩伴，只愿你不再独来独往了。

这么多年，我很少再回到故乡，前几年偶然听说曾经在一条街上玩耍的那群孩子的消息，阿强考上了川大，成为了从小镇走出来最优秀的大学生；婷姐在成都安了家，生了个可爱的女儿；波娃因为犯事坐了牢；还有小菊很早结了婚，在二胎政策开放前就生了二娃，因为怕罚款一直把孩子抱养在别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