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夜话之--倾心之谈(9)

作者:杜鸿儒

                        (9)

    赶中车的赵谝子,也是老军工。和王哲的私交很好。起因不仅仅是曾为他争得了一件老羊皮大衣(以前只有赶大车的才有),是赵谝子喜欢这样的年轻后生,不仅有知识,而且真诚坦白,能和大家打成一片;和自己当年生龙活虎的劲头差不多。

    赵谝子是陝北人,平时就爱唱两声,唱的有声有色,而且现编现唱,满眼都是词。王哲听过,非常震撼以为天吼。曾想联系大学音乐系的同学能来场记录词谱。

  浪漫的畅想在那个年代,如同水中望月,可望不可及,可想不可做。那个叫张轼同学下放在山区,既荒凉又艰苦,可民风淳朴,毫不压抑。生活的自由自在。这一点让王哲羡慕不已。可张轼来信说,现实问题是一年到头见不着钱;油盐酱醋都要用鸡蛋、香瓜或是粮食去换。没有钱让人寸步难行。还搞什么音乐,什么理想。我可不是王洛宾,连五线谱都忘的差不多了。他还调侃道,你给我报销来回的路费我就去。

    写信时他一边写,一边笑;让王哲把今天的事情先干完了再说,看看是否还有精力去浪漫?还说,我们是芸芸众生的一员,而你,有可能成为一个‘殉道者’。最后写道,哥们,如果我们再返回学生时代,你还会选择浪漫吗……

赵谝子哼了几段,哥啊妹啊——毛眼睛好后生,那般陝北的信天游。见陈欣毫无反应,只是神情恓惶的看着路上的风景。就歇了嗓子,一路无话。

    西大滩这里的戈壁滩应该叫戈壁沙滩,有些地域一马平川,像城里光光的马路,所以马儿空车跑到上面并不十分吃力。

到了场部, 领导们正在开会。陈欣在会议室外等了一会,便心急火燎的敲了门。有人出来问:

“干啥嘛,正开会,你搞啥名堂?”

“找场长,我有事要反映。”

“啥事情找场长,忙着呐。”

    陈欣就喊了几声,没用。急的只得在大院里找个朝阳的地方待着。天气好冷,蹲一蹲又站一站,心里七上八下的盯着会议室的门。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大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是赵谝子装好化肥来寻她。陈欣心头不觉一热,眼睛跟着就湿了。

“您,您回吧,别耽误队里的事。我自己能走。”

“唉,你说的啥话唦,这二三十多里路,你一个姑娘家……一道来,一道回嘛。”

    赵谝子和队长房挨着房。又都是老军工,连娶的婆姨都是宁夏老乡;又前后嫁给比自己大七八岁的男人。所以两个女人形同姐妹,无话不谈。赵谝子自然知道了陈欣和王哲的艰难处境。

“丫头(此地对未婚女子的称呼,暖心之极),俺知道你们的事,你想找谁反映?”

“应该找场长吧。”

“对是对着嘞,可你不晓得黄场长是韩大头(指场代表)的姐夫,咋能说的清?”

“那怎么办?赵大叔,我应该找谁?”

赵谝子瞅了眼会议室,又看了眼可怜兮兮的陈欣,小声说道:“丫头,等他们散了会,俺指给你看,也是俺们当年一搭里的老军工,是管政治啥的的柳主任。那是个讲理的人嘞,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说罢,一只大手提起陈欣的手腕,有点激动的说:“丫头,站起来,怕个啥!韩大头在灰沙砖厂时就是个二杆子,后来当了造反派的头;张牙舞爪的,人鬼精鬼精的。俺们也看不上这个狗日的!可人家在马上,又有人撑腰。听叔的话,别跟他们硬杠。忍着点。回去告诉王哲,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还有一句话叔也得说,该死的娃,毬朝天。不管是谁做坏事,总会遭到报应。俺信得过你们,什么思想反动、坏份子啥的,俺不信他的胡咧咧。”

    说话之间,会散了。赵谝子指着一个中等身材,红脸堂的汉子,低声说:“那个就是柳主任,脑袋活着点,就找他。我在工副业队那沓沓等你。”

    陈欣很听话,向着柳主任那边就跑。此时,和她打过照面那个秘书模样的人,立即拦住了她:“你干啥?再要紧的事也要等领导们吃过饭再说,不要胡闹。”

    陈欣喊着:“我要反映问题,必须现在说!我实在等不及了。”就不顾一切地往里冲。那些很少见过的陌生面孔一下子就楞住了。那个黄场长喝斥着手下:

“小胡,放开她!我平时跟你咋说的,职工的事情没小事,不比吃饭重要吗?说着舒眉笑眼走了过来:“你是哪个队的知青,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二队的。有人颠倒黑白,冤枉好人,公报私仇。”陈欣边说,边看柳主任这边,心里一急,眼泪就流了下来。

    黄场长说:“是吗?有这种事情。场里并不了解情况。我看你这样,回去和你们领导好好沟通一下。再说驻队代表不是天天在队上吗?那么老远跑来,真是为难了你啊。”

“干这种缺德的事的人正是场代表,污蔑陷害,打击报复。他本身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场里怎么会用他当干部?他不配呀!”

    一番话,惊的一向泰然处之的黄场长有些懵,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尬尴之极,就板起了脸,严肃说道:“这位同志,年纪轻轻的不要冲动嘛。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不发表任何意见。可是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你没有权利对组织用人说三道四。驻队代表是场部决定的,应该得到尊重。你们这些知青,学是怎么上的?不要无理取闹吗?”

    说罢,对柳主任说:“老柳,看她好像跟你有些熟,我看这事你来处理。”说着声音又低了下来:“好不容易场里安稳些,一定以大局为重,稳定大局靠什么……要维护领导的权威。我下午到局里还有个会……”

    进到会议室,陈欣一直泪流不止,对柳主任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又说赵谝子说您也是老军工,做事最讲理云云。说罢竟然不哭了,静静的等待柳主任的反应。

    过了一阵,柳主任才缓缓说道:“好啦,俺全知道啦。老赵和刘队长和俺都是几十年的战友啦。可俺这个人,不管关系远近。只要你说的属实,俺的原则就是不让好人吃亏。”

“那您就赶紧下命令,王哲他……”

那酱红色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是说那个大学生,你们在处对象?真是不错的一对啊。”陈欣努力的点着头说:“对,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他真的受不了了。”

  “这事并不简单……姑娘,俺一定会过问。这样吧,你先回去,你不是说队上派人去城里调查,没找到写信的那个人。俺也愿意你说的都是事实……”

    陈欣插话说:“他们去调查,我们都不知道,不让王哲去,那怎么对证?”

“俺看这不见得是件坏事,他们恩怨深,见了面恐怕引起冲突。俺想她那个当领导的父亲在不在学校还是个问题。如果她们不见,或者见不着她们。正说明她们心虚。这样,你先回去。我来摸摸情况再说,你别急,在队上等着消息。”

    柳主任一番话,让陈欣顿时轻松了许多。出于兴奋和感激竟然的向柳主任深深的鞠了一躬。她从来没有这样过。人在无助时得到的帮助,能瞬间改变你的习惯。

陈欣还没跑出院子,就听柳主任在喊她:

“姑娘,要不吃了饭再走。”

“谢谢您,赵叔还在等我呐。”

一句话,本来凄凉的心里就燃起了希望。陈欣意识到,这世界里并不是灰色一片,心里一时快乐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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