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吃完饭,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剥棉花桃,父亲买的那台小型收音机播放着新闻。父亲最最喜欢听国家新闻,总是教育我们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时时刻刻关注国家发展动态,说不定就因为一个不起眼的新闻改变自己一生。
当时,我还不懂父亲说的这句话,总觉得父亲说的过于言过其词,一则小新闻怎么可能会决定人的命运,改变人一生命运。现在想想,当时我还是过于天真。如果用现在眼光回看过去,不难发现新闻里有很多社会发展的风向标,这可是时代发展的潮流,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自己身处的大环境发展动态,行业情况不明,怎么会乘着时代发展潮流改变命运呢,错过这趟免费班车或者优惠班车,错过了一生,甚至错过三代人的未来,这可是巨大的代价,想要弥补已经不可能了。
要不说耳濡目染呢,我现在竟然也像父亲一样经常苦劝妹妹多关注社会新闻,多关心国家动态,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子承父业。不过,每当父亲要听社会新闻国际新闻时,母亲都会无情地说听这些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国家领导人,又不是什么领导。父亲最爱看军事频道,我们全家没一个人喜欢看军事频道。为此,母亲总是挖苦父亲还真把自己当将军了。父亲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说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这都关系着家国命运,关乎着我们每个人的命运,国家军事强大,我们才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你听,我父亲格局多大多高,我总觉得父亲没有走出这个落后贫穷的小农村真是可惜了,说不定出去以后会有一番作为。
只要母亲在家妹妹在家,家里的氛围就会很融洽,就会有不断的笑声,哪怕日子有很多糟心的事,哪怕日子穷的叮当响。我总觉得我们一家人骨子里就有一种苦中作乐的精神,虽然有时生活苦的让人绝望,有时生活又能在绝境处逢生。我和妹妹也没那么多要求,就是希望母亲一直在这个家,父亲和母亲两人不再吵架,一家人和和睦睦开开心心在一起就很知足,我喜欢一家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感觉,像是抱团取暖,觉得彼此的心离的很近很近。
在家将近两天的时间都在干农活,白天在后地里摘棉花,晚上在家里剥棉花桃。就连平常懒的要命的妹妹,这个时候干起活来也绝不含糊。因为摘一把棉花就是一分钱,剥一个棉花桃就是一分钱。妹妹知道大风不会刮来钱,也明白天上不会掉下钱,人更不屙不下来钱,人只有通过劳动,只有通过勤劳肯干才能挣到钱。
多亏了这台小收音机,才让我们一家人有了娱乐。家里的那台十四存黑白小电视机早被父亲一拳砸坏了,主要原因是妹妹当时看电视看上了瘾,就差抱着电视,脸贴在电视上,眼长在电视上,父母怎么说妹妹少看点电视,妹妹就是不听。那时候,我们都觉得妹妹一定中了电视的毒,而且中毒不浅,感觉像是吸大烟一样有了瘾。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一怒之下一拳把电视砸了,电视就这样死于非命。为此,妹妹和父亲大吵一架,差点离家出走。两人过了一个月没说一句话。从此,妹妹就不看电视了,不是她不看,是没电视看。
后来,家里也没人说维修这台可怜无辜的电视机。电视机被丢在一个废弃的屋子里,慢慢堆满灰尘。后来父亲说他当时根本没怎么用劲儿砸电视,只是轻轻一拳下去了,可能电视时间太老了,经不住这一拳就坏了。电视坏了以后,父亲看不上新闻,别说有多着急了。只是一想到妹妹长此以往看电视下去,一辈子就废了,这样一想也释怀了。毕竟自己女儿的未来比一台电视机有价值多了,砸坏一台电视机能换回自己的女儿的未来也值了。
想起妹妹看电视那会儿,我真的觉得妹妹看电视都看傻了,也是因为看电视妹妹得了近视。父亲还往妹妹心上戳刀子,越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说你还看电视,现在近视还能戴近视镜,再看眼就瞎了。父亲说这样狠的话,妹妹依旧无动于衷。
我们谁也没想到妹妹会变成这样,平常她比我还听话,也很活泼开朗。父亲开始担心我这个人死心眼儿,青春期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完全没料到妹妹看电视上瘾了,怎么苦口婆心都不管用,两人为此还成了仇人,谁看谁都不顺眼。
夹在父亲和妹妹中间的母亲最难受了,劝谁都不管用,可真是难坏了母亲。这真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也劝妹妹好多次,总担心这样看电视下去肯定会伤害到她的眼睛。妹妹好像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劲头说,要是我眼瞎了我就一头撞死,再也不活了,本来活着就没什么意思。这话让父亲听到,父亲立马火冒三丈,吼道你现在就一头撞死,你不撞死你就没本事,你就是不是我生的。我妹就动真格的,说谁不撞死谁就不是人。
当时我并不知道妹妹正处在青春叛逆期,我们都没听过青春叛逆期这个词。我也没意识到妹妹这个时候青春正处于迷茫敏感脆弱阶段,我只是不理解妹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之前那么听话懂事的妹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个拿她没有办法的混世魔王。就连权威的父亲都拿她没办法,总是被她气的说不出话。
现在回想起来,我就觉得自己对不住自己的妹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称职合格的姐姐,当时妹妹内心肯定很绝望对这个世界肯定失望透顶。那段时间,母亲总是以泪洗面,生怕妹妹做出傻事,总是让我跟着妹妹,生怕妹妹出事。
自从过来砸电视风波,妹妹变了许多,很长一段时间不说话,不笑,像是变了一个人。我们谁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我尝试打开妹妹的心结,但是无济于事。妹妹根本不搭理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听不见她任何动静。我倒是希望妹妹能够大哭一场,狠狠哭出来,也许哭出来人就好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妹妹说,我觉得眼前的妹妹让我束手无策。我除了默默陪在她身边,反而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还好,妹妹从那次风波里走了出来,慢慢开始说话,只是笑没之前那么多了。现在我看到妹妹又回到以前那样爱笑爱说的状态,我才开始放下担心。也许,人在某一个时刻钻进死胡同怎么都走不出来,谁都有钻进死胡同的时候,但是请给她们时间让她们走出来,请用一颗包容宽容的心默默陪着她,说不定她自己就走出来了。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来的,但是你不需要说什么,只需要默默陪着她就可以了。
有时,默默陪伴比说什么做什么都管用。
白天在地里摘棉花时,妹妹给我讲起她学校里的事,时不时惹的我和母亲开心大笑。父亲在一旁忍不住也会大笑起来。我心里暗自祈祷希望以后能多一些这样的时刻,我们每个人都开心大笑,最好笑出眼泪,笑的肚子疼。
临走时,母亲给我两生活费,给我五十块钱,给妹妹三十块钱。我走的时候又偷偷塞给妹妹十块钱。我知道我给妹妹,妹妹肯定不要。妹妹从来不抱怨母亲给我多给她少,从来没提出异议,甚至没提出父母不公平对待她。她太懂事了,总是说给我姐姐留着,多给我姐姐钱她在城里上学没钱同学会看不起她。这些话让我听了心里特别难受,有时我真不希望妹妹这么懂事,我希望她和争和我抢,什么都要给她,什么好的都要有她一份,什么好的都得归她。我不怕她和我争和为抢,那样我心里会觉得好受一些,心里负罪感会少一份。我觉得这样我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我才不会觉得对不起她,才不会觉得把属于她的一切给她抢走了。
妹妹总说家里先有我才有她,所以有什么好的就该先给我先留给我,剩下的才是她的。这真让我作为一个姐姐汗颜惭愧。
我把妹妹送到学校,然后骑车去学校。
我并不知道当时我家再次粮弹尽绝,已经处于绝境,不剩一分钱。我不知道当时父母是怎样笑出来的,是怎样当着我和妹妹的面强颜欢笑。父亲把该卖的都卖了,现在棉花是孤注一掷,如果棉花能卖出钱家里就有钱了,就能吃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入不敷出的日子,真正的好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到来。我和郑蓉蓉虽然说好了在这条路上碰面,但是我们并没有遇到。有时候就是这样,不说好的也许是上天注定的遇见,反而说好的,人就容易走散,容易背道而驰。
走到通往学校的那条街上,正好碰见从学校走出来的唐亚飞,奇怪的是唐亚飞没有跟着高一鸣。唐亚飞见我笑着说区长,你来的真早。我问你同桌郑蓉蓉来了吗。他说还没呢,教室里没几个人。我问唐亚飞去干什么,唐亚飞说去转转,又问我怎么来那么早。我说早到就能早 学会儿。唐亚飞笑着说你也不怕天天学,学成傻子。我说你见过人学成傻子的吗,只有不学习的是傻子。
唐亚飞说区长,你和我一起去商业街上转转吧。我一想到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一起逛街有点不好,就说这样不好吧。唐亚飞说这有什么不好的,我看你整天学习,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估计这么久了,你肯定没好好逛过我们这个小城。我没有反驳唐亚飞,因为唐亚飞说的对。我一想到逛街就要花钱,而我的衣兜里又没有多少钱,一想到少不了花钱就说你去吧,我不去了,谢谢你的好意。
唐亚飞说你下来。我说什么事。唐亚飞说你先从自行车下来我再说。我只好从自行车下来,唐亚飞从我手里接过自行车。我一时没明白他要搞什么名堂,唐亚飞轻巧的骑上自行车说,上车,我载着你。我说你什么意思,有话就好好说,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唐亚飞笑了说,你说的好像我不是讲理的人,放心吧,我可是正人君子,从来不沾别人的注意,尤其是漂亮的女生。我一听唐亚飞又开始油嘴滑舌,就说你还是去给别的女生说这些话吧,对我说不管用。
唐亚飞说你说我哪句话说错了。我说你错的多了,从一开始就错,错的离谱。唐亚飞想了想说,你说错就错吧,谁让是区长大人说我是错的。快上车吧,我带着你在里面转一圈。我说还是你一个人去吧,我回学校还有事。唐亚飞说你说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上忙。我说我要回学校洗头洗衣服。唐亚飞说那我还真帮不了你,不管你要是愿意让我帮忙,我也不介意。
我头也不回的就往学校走。唐亚飞骑着自行车跟上来,说李丹宁,我给你开玩笑的,你别动不动就生气啊,以后你还怎么找男朋友,你这么大脾气,哪个男生敢找你做女朋友。我不想搭理唐亚飞,觉得有时候他就是个无赖。
在往前走,就到了校园门口,校园门口人多了起来,我担心碰上班上其他同学看见我和唐亚飞在一起,就算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索性跑起来,想要把唐亚飞甩到身后。我高估了自己的跑步速度,平常我就跑不快,这到了关键时刻怎么能跑得过一个骑自行车的男生。
唐亚飞见我跑,就大喊李丹宁,你跑什么,我又吃不了你,你不要你的自行车了。唐亚飞不喊还好点,这一嗓子引的周围人纷纷看过来,我恨不得头扎地缝里,头也不抬一下,就算这样依旧能感受到周围火辣辣的目光,像是唾沫星子飞过来,喷的我满身都是。
唐亚飞紧跟我身后说,李丹宁,我给你说话呢,你怎么成聋子哑巴了。我回身狠狠瞪了唐亚飞一眼,唐亚飞笑嘻嘻的神情丝毫不受影响。我心想脸皮真厚,厚如城墙,太不要脸了,心里不由后悔就不该在路上和他说话,就该装作没看见他就该把他当成陌生人假装不认识。
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停下来,唐亚飞一只脚站在地上,一只脚踩在脚蹬子上,笑着说李丹宁,我第一次发现你还挺倔的,你以为你是夸父追日呢,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我受不了唐亚飞冷嘲热讽说,你给我下来,你也不看看你骑的谁的自行车。唐亚飞笑嘻嘻的一点也没脾气说,我就是不下,看你能怎么样。
唐亚飞的无赖再次发挥的淋漓尽致,我上去就是一脚,狠狠踹了他踩在地上的脚。唐亚飞没躲闪及时,说了声哎哟。我就走了,心想活该,自作自受。唐亚飞在身后大喊李丹宁,你太没人性了,下脚这么狠。
随便唐亚飞怎么说,我就是不回头,也不回头看他疼成什么样子。唐亚飞大喊李丹宁,你不要你的自行车了。我不吭声,唐亚飞说你要是不要,我一会儿就去卖了,卖完自行车我就去挥霍,反正你不要这自行车了。我被唐亚飞气的无语,站在原地,转回身看唐亚飞还能出什么洋相,他不怕丢人,我也不怕丢人。
唐亚飞下了自行车,推着自行车走过来没皮没脸的坏笑说,你别当真啊,我就是说着玩的,我卖谁的自行车也不会卖你的自行车。我气的浑身发抖,唐亚飞见我真生气了说,你别生气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还不行吗。我冷冷地说,滚。唐亚飞说那这自行车呢。我一把从唐亚飞手里夺过自行车,推着自行车到露天自行车车棚,锁上锁,唐亚飞还站在原地。
我故意躲开唐亚飞,距离他远远的,绕开他去女生宿舍。
刚踏上宿舍的楼梯,眼泪刷的流下了。
我擦干眼泪,心里直骂唐亚飞混蛋,怪不得都说他是个混世魔王。我越想越难过,觉得自己特别倒霉,碰见谁不行,非要碰见这个无赖。我一边从书包里拿出脏衣服,把洗衣粉,两小袋飘柔洗头液,毛巾放进脸盆,一手拿着脸盆,一手提着暖壶去了水龙头旁。
我还以为唐亚飞早就走了,没想到他还站在原地。他看见我就说李丹宁,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气你的,我就是逗你玩,想逗逗你开心。我不和他说话,也懒得和他说话。他想要从我手里接过去暖壶,我躲开了。他又要拿我的脸盆,我又躲到另一边。
虽然我知道唐亚飞也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男孩,但是他有时确实太气人,气的我直掉眼泪。他看见我掉眼泪,又回过头安慰我。我最讨厌他这一点,好像打人一下又给人一个棒棒糖,既然如此,何必一开始就惹人不高兴。
唐亚飞和我走到水龙头旁,我故意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把其中一个歪了水龙头打开,本想把水喷到唐亚飞身上,结果喷了我一身。我实在受不了唐亚飞围追堵截,把脸盆一踢大吼道,滚,我不想看见你不想听见你说话。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我只好捡起地上的衣服放在脸盆里端起脸盆回宿舍。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眼泪扑打扑打直往下落,我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能噎着。我换好衣服,用被子蒙住头,实在忍不住就偷着哭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宿舍里早就没人了,我穿好衣服回到教室,教室里坐满了人,透过窗户往教室后排的表看了一眼才知道还有五分钟就要上晚自习。班主任严肃的坐在讲台上,低头写着什么。我喊了一声报告,班主任抬头看了看我问我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说我在宿舍睡过头了。班主任点了点头让我进了教室。
坐到座位上,大家都很安静。每个人都在低头上自习。哭了一场,也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我坐回教室时,唐亚飞一直看我,我假装没有看见他。晚自习第一节课不是数学课,所以数学老师走了。
其他老师也没来巡视,我们都很自觉复习,各人复习各人的。
晚自习结束后,张海峰才说,同桌,你今天怎么不对劲儿。我懒懒地说没有啊,我挺好的。张海峰说老唐,你不觉得区长不对劲儿吗。唐亚飞说还不是你气的。张海峰说我什么时候气她了,你少胡说,上来就给我按莫须有的罪名。唐亚飞说不是你气的,还能有谁能把她气的说不出话。我听见唐亚飞说话就觉得恶心,冷冷地说张海峰,你不学习别打扰想学习的人。张海峰讪讪地说,我招谁惹谁了,我看我还是识相点早点回去睡我的大头觉吧。
张海峰说完就走了。
过了好久,安静的教室才开始有了动静。有些人相继离开,高一鸣冲着我们后面喊道老唐,走了。唐亚飞说我做完这道题。高一鸣又说浪子回头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唐亚飞说你少胡说,我的名声都是你给我搞臭了。
教室熄灯以后,唐亚飞还是没有收拾书桌要走的意思,“凿壁借光”竟然凑着郑蓉蓉的蜡烛学习。郑蓉蓉说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唐亚飞说你们学习可以,我学习就不可以啊。唐亚飞说着就把郑蓉蓉面前的红蜡烛拿到他面前。郑蓉蓉说你这人讲不讲理,这是我的蜡烛,说都不说就拿走。唐亚飞说你的就是我的,你自己再点一根蜡烛吧,我看你还有一大把蜡烛没用,放着也是浪费。郑蓉蓉无语的拿起书打了唐亚飞后背一下。
高一鸣又喊老唐还走不走了,你要是想住这就直说。唐亚飞说你先走吧,我还有好几个题没写完,写完再走。高一鸣走过来说,老唐,你不是真有病了吧。唐亚飞说你才有病,好着呢。高一鸣说我看你病的不轻,作为哥们有必要提醒你一句,看病得趁早啊。唐亚飞也不看高一鸣,低着头说要看你看去。高一鸣只好坐在唐亚飞另一侧同桌的位置,唐亚飞的另一旁的同桌和张海峰一起回宿舍了。
高一鸣说老唐,你做什么呢,这么认真,我还真不敢认你了。唐亚飞说去,去,去一边去,别打扰我学习。高一鸣忍不住乐了说,要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之前我还真不信,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相信。唐亚飞不说话,依旧低头写作业。
高一鸣说老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吃错药了,再不然受刺激了。唐亚飞不说话。高一鸣说你不会失恋了吧,不过你什么时候开始早恋的,我怎么不知道的,你这也太不地道了,早恋也不给哥们说一声。唐亚飞低头说胡说什么,我在这写作业,别打扰我。高一鸣说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女孩儿了,给哥们说一声,哥们给你追回来。
我们后面没人说话,只有高一鸣喋喋不休。如果大家都说话,高一鸣说这些也就见怪不怪,但是大家都安静学习,也就显得高一鸣说的话低俗,让人听了恶心。唐亚飞说你少说几句,没看见我们大家都在学习,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再回去。高一鸣坐在唐亚飞身旁一动不动,端起唐亚飞面前的蜡烛玩了起来。
虽然是晚上,但是有火的地方就容易招来飞蛾。高一鸣看着围绕着烛火飞的飞蛾,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说这飞蛾怎么这么傻,明明前面是火海,还要往前扑过去,结果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葬身火海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本来在写作业,但是我一听见高一鸣这句话就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高一鸣。我想看看这个时刻高一鸣是什么心情,脸上是什么表情。我一抬头就从侧面看见映在他脸上的烛光,烛光在他脸上来回跳跃,长长的火苗发出火红的光,蜡烛像是想到自己的命运哗地流下一滴泪。那滴泪瞬间从蜡烛的身侧流下去,滑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我想也许蜡烛流泪是在无声反抗,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这种高尚的品格。也许,蜡烛自己根本不想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也许它还想多活一天算一天,可谁也不是那根蜡烛。我正想的出神,也许是我看的过于专注让高一鸣发现了我,他回头看我一眼,我急忙低下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躲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高一鸣没再说话,而是安静的认真的看着那根燃烧的蜡烛。那根蜡烛是一根新蜡烛,个头高高的,身板直直的,满身通红,如果在点一根蜡烛,难免让人想到洞房花烛夜中的花烛。只不过这根蜡烛身上没有贴上好看的花儿。
我不由看着自己眼前燃烧的白色蜡烛,忽然觉得白蜡烛寓意着不好的结局,不如买红蜡烛,红蜡烛看着喜庆,让人见了心里就觉得马上要发生好事,好像好事马上就要来了。教室里的人纷纷收拾书桌往外走,我们后排的人却出奇的安静,都在认真的学习。好像,我们后排的这些人通过点灯学习就能超越他们坐在前排的人,好像我们就是后起之秀,好像我们坐在后排的人就是后浪,后浪总有超过前浪,后浪总要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我好像看到一种希望,一份光明,好像坐在后排的我们已经站在他们那些人的前面,走在他们前面,甚至超越他们。他们惊讶地看着我们的背影逐渐远去,逐渐向远方奔去。
我们看不见了他们,他们也看不见了我们。我们消失在人海里,他们也消失在人海里。
唐亚飞说老高,准备一下走吧。唐亚飞说完就开始收拾写完的作业。高一鸣好像有点不情愿说这么快就写完了。唐亚飞说你不会不想走了吧。高一鸣说老唐,我忽然觉得你们这里的学习氛围真好,比我们那好多了。唐亚飞说你可别带上我,要说学习氛围,还得说我们区长,我们区长带头学习,你说你是班长,怎么不带头好好学习,怎么光带头玩呢,我都是被你带坏了,以后我不嫩跟你混了,我要跟我们区长混。
高一鸣说那带上我。唐亚飞说这我说了不算,你还得问我们区长,别看你是班长,到了我们这儿还是我们区长说了算。我们区长特别讲理,是一个讲究自由,民族,公平的区长,你说你讲什么,整个就是一个小混混,二流子,混世魔王,不惹点事自己都觉得不痛快。高一鸣拿起书往唐亚飞背上一捶,你又开始胡说八道,我又那么差劲儿吗。唐亚飞说你还别不服,你看我跟着你学出好了吗,我跟着你净学不好了,去网吧上网,熬通宵打游戏,爬墙逃学,还不都是你教我的,我没跟你之前,可是一个三好学生。
高一鸣说还不是你自己笨,爬墙都不会爬,笨死了。唐亚飞说我又不是猴子,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我忽然觉得很有意思,心想两人不会是狗咬狗吧,就等着看一场好戏,看谁能打过谁。不过我这个小心思落空了,两人光说不打。
唐亚飞说以后我得和你保持距离,你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找我。高一鸣说谁说我不学好了,我觉得挺好的,不打架,不欺负人,不挑刺儿,就是喜欢进网吧上网打打网友,还有什么缺点,我对你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我对朋友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唐亚飞说你就占这一样,你要不对朋友好,谁还跟你混。
高一鸣说这还算人说的一句话,要不然我真觉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唐亚飞说不乱扯了,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别破坏我们后排学习氛围,你们前排学习氛围不好,但是你们前排学习还一样好,我们后排可指望这一点点良好的学习氛围打翻身仗,以后你少来我们后排,别一只苍蝇毁了一锅汤。高一鸣说我怎么听着你骂人呢。唐亚飞笑着说我就是骂你呢,以后你家伙少来我们后排掺合,打扰我们区长学习,你吃不了兜着走。
高一鸣说我看不是我打扰你们后排学习,只要你小子在,你就是毁了一锅汤的那只苍蝇。两人骂骂咧咧一前一后走了。走之前,唐亚飞手往烛芯里一捏,蜡烛就灭了。
我正看着燃烧的蜡烛发呆,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区长,我们先走了。我寻着声音望去,只见窗户外面黑乎乎一片,什么都没有。唐亚飞这是唱的哪出戏,一惊一乍的,不是给人惊喜就是给人惊吓。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比唐亚飞走之前更安静了,透着夜的一种安静,像是深夜里特有的那样一种安静。写字的微弱声音,这个时候被深夜无限放大,竟然能听到写字声。汪洋没多久也走了,教室里陆陆续续的人都走了。
走的走,散的散,该走的都走了,好像是一个凄凉悲怆的人间故事。深夜,映衬着安静,把安静照的明明亮亮,把空荡荡的教室照的极大极大,像是人走茶凉,曲终人散。
回到宿舍时,宿舍很安静,却放着一首歌,曲调很好听,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我害怕这种安静,有时我又喜欢这种安静。我蹑手蹑脚端着脸盆出去洗漱,却在一楼楼梯口碰见宿舍管理员关老师,关老师正在往地上泼盆里的水,应该是洗脚水,他挽着裤腿,脚上穿着凉拖轻声说,丹宁,你怎么还没睡,几点了。
我小声说洗完脸就睡,您先去睡吧。关老师又叮嘱我一遍早点睡吧。我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洗脸的时候,校园里回荡的都是水龙头里哗哗的流水声。我开的水龙头特别小,校园里依然回荡着哗哗的流水声,声音很清晰,我却没有听出悦耳动听,相反我觉得很刺耳,极其刺耳,好像一个人在深夜里心碎地哽咽。
我打好水洗了一把脸,脸盆里倒映着一个圆圆的月亮,月亮很圆很圆,我还没见过那么圆的月亮,人生第一次觉得圆月亮这么好看,觉得人间的夜晚这么富有感染力。我顿时觉得一阵酸涩,眼泪再次模糊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圆月亮在我眼里变成了无数个圆月亮,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哪一个是哪一个变出来的,哪一个是哪个的复制品。
我感觉自己一定是醉了,一定喝醉了,要不然怎么会看到这么多月亮。月亮旁边什么都没有,一个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光辉倒映在地上,竟然还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影子很长很长,让我想起那次无意间看到高一鸣被太阳拉的长长的身影,不知被放大多少倍。
校园里很安静,学生们已进入梦乡。原来,我正站在别人的梦乡里,心碎地看着月亮,看着那么多的月亮,好像是看着自己碎了的心,碎成一个个月亮,无论如何也粘不出一个完整的月亮。
我一边流泪一边洗脸,一边洗脸一边流泪,不知道是用泪水洗脸还是用自来水洗脸,感觉脸上的水越洗越洗不干净,越洗脸水越凉,越洗脸心越碎。
我特别不想回宿舍,只想坐在这月色里,看着月色一点一滴流逝,好像流逝的是我的不幸,我的难过以及夜的悲凉。不知道大海上有没有月亮,也不知道沙漠里会不会有月亮,更不知道森林有没有月亮。书上说位于地球赤道的地方有很多海,有很多树,有很多温暖,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地方。我想住在那里的人们真幸福,一年四季都不会感到寒冷。
我正坐在楼梯口看月亮,有两个女孩从楼梯下来。她们看到我坐在台阶上很吃惊,但又没说什么,我们互不认识,她们两本来在说话,看见我以后停止了说话,然后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没办法,夜里上厕所就要去接近校园门口的厕所。全校只有那一个厕所,不知道老师们是不是和我们学生一个厕所。我们乡里的学校,老师和学生的厕所是分开的,老师可以进学生的厕所,但是学生却不允许进老师厕所。我不明白学校为什么这样规定,好像老师们的厕所就比我们学生厕所高级。
当时,我忍不住好奇和一个女生去了女老师的厕所,发现和我们学生厕所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之处只有一个茅坑。慢慢我发现老师厕所比学生厕所好一点的地方就是隐私性好。我发现这一点好,就开始偷着去进女老师们的厕所,我不喜欢和那么多人共用一个厕所,更不喜欢在那么多人面前解裤腰带脱裤子,尤其不喜欢当着那么多女生的面换卫生巾。虽然大家都一样,但仍然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被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正当我窃喜自己发现了一个宝藏,没想到有一个女生和我一样经常偷着去女老师的厕所。我俩也是通过进女老师厕所成了朋友,如果碰上互相给对方把风。看见老师快要来了,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就给在里面的那个人通风报信,暗号就是咳嗽一声。
很少有女生偷着进女老师厕所,男生就不一样了。虽然学校规定不允许学生进老师厕所,但是男生偏偏进男老师厕所,而且都是大摇大摆进男老师厕所。尽管不少男老师反应学生进难老师厕所,老师们也拿这些男生没有一点办法。有的男生还大摇大摆的在男老师厕所抽烟,故意熏那些男老师,变相逼着男老师去男学生厕所。
这个学校里的厕所好像比在乡里上学时要先进一些,每个坑位都用石头挡板隔开了,谁也看不见谁的屁股,谁也看不见谁的隐私,谁也看见谁的脸。尽管这样,也不代表我喜欢这个学校里厕所设计的风格。
那两个女孩走出楼梯以后,就开始有说有笑起来,像是两个很要好的姐妹,更像一对密不可分的双胞胎,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愿意分开谁。我羡慕地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校园里时不时回响着她们的笑声。我竖起耳朵细听她们的聊天,但是什么也听不清,声音太小了。
我暗自好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偷听狂,站起来拍拍屁股端着脸盆往楼上宿舍走去,心想要是再坐下去,两个女孩回来见我还坐在这里,不一定把我当成什么,说不定把我当成神经病,要么就把我当成女鬼。我可不想吓着她两,也不想被人说成半夜三更不睡觉瞎逛游,还以为是夜游神呢。
天知道这苦逼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鬼才知道这一趟人生之旅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