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2021年刚过完春节,又迎来清明。清明节是一个慎终追远、归宗溯祖的传统节日,纵使人在天涯鬓已斑,也定要回乡扫墓。跪在父亲的坟前,细雨霏霏,如泣如诉,我的哀愁和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陪伴父亲度过的他临终前那段难熬的日子
那是2013年的三伏天,父亲在病魔的百般折磨下,永远离开了我们,终年69岁,比爷爷奶奶还少活十几年。他本来身体强健,走路带风,身手敏捷,精明能干,干活总是一个顶俩。但是,一辈子下的苦太多、太重,连续的超负荷运转,给身体埋下了病根,而他又强烈反对就医,那股倔强劲儿谁都劝不住。直到病情严重得吃饭受阻,他才在我们的劝说下去医院检查。先做了胃镜,发现是癌,又做了PETCT,医生宣告了癌细胞已扩散,已经无力回天了。在父亲临终前那段难熬的日子里,我请了假陪着父亲。那是我在家陪伴父母最长的一段日子。白天,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父亲的疼痛还能减轻一点;到了夜晚,尽管打了吗啡,过上两小时,父亲又疼得无法卧床,就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来回走。看到他被疾病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样子,我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感到万分痛苦。父亲感到他大限将至,还硬撑着尽量帮妈妈干家里的活,把家里的果树、蔬菜都浇了一遍,清理了厕所,耐心地教妈妈如何用家里的电器设备,如何干他常干的家务、农活。他把他的后事都一五一十交待得很清楚。他说:“我的人生任务已经完成了,送走了父母,子女都成家立业,我离开也没什么遗憾了”。
勇挑重担,勤劳能干,是生产队的骨干,是家里的顶梁柱,还是一个聪明的能工巧匠
爷爷奶奶生了三个子女,我的两个姑姑和我父亲。爷爷年轻的时候外出当兵,我父亲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养家糊口的重担自然全落在他的身上。父亲像《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安一样,小时候学习挺好,但是高小毕业后,为了一家老小能填饱肚子,他就过早地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所有的苦活、累活都包在他身上。后来跟妈妈结婚后,生了我们姐弟三人。他和妈妈都勤勤恳恳、起早贪黑地在地里干农活,而那些重体力活他都是自己干,不会让我妈插手。干农活我父亲是队里的好把式,手脚麻利,干得又好又快,把队里其他的男人、女人都甩出一条街去。小时候,夏收的时候,我也跟着父母亲去生产队割麦子,大人们都是割三条腿(三列),我割一条腿,父亲的速度总是遥遥领先,他割麦的同时,还要负责捆麦,看我掉队时还得接我,他一个人顶两个壮劳力。
父亲不仅农活干得好,他还是个多面手、大能人。他干过铁匠、木匠,也在村里的砖瓦窑烧过砖,他还给牲畜钉过掌。他会修理缝纫机、自行车,还有生产队里的电器。村里人有什么搞不定的东西,都喜欢来找我父亲,父亲一出马就一锤搞定。所以,村里人对我父亲都很佩服和尊重。小时候,我们姐弟三人的衣服都是父亲一边看服装裁剪书,一边给我们裁剪的,然后妈妈负责用缝纫机缝制。每年过年,我们姐弟三人都高高兴兴地穿着父亲裁剪得样式新颖、合身美观的新衣服,在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中自豪地炫耀着。
心灵手巧、干活细致的父亲偶尔也有失败的作品。小时候,我是学校武术队的,练了三套拳之后,老师让我们准备练大刀,每人回家自己准备一把大刀。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他就开始摆开他的钢锯、刨子、尺子等木工工具,认认真真地给我做了一把木刀。等我拿到学校后,老师笑着说:“你这哪里是练武术的刀,分明是把杀猪刀”。同学们也都笑了,我窘的一脸通红。回家后,我就噘着嘴闷闷不乐地跟父亲说了,父亲一脸歉意,然后他就跑到学校找到那位老师,要了一把刀的样品,模仿着那把刀重新给我做了一把,这次成功了。我把这把刀拿到学校后,受到了老师的夸奖。多年后,父亲时常想起这件事,总笑自己这么精细的一个人怎么能做出那么失败的一件作品。
艰苦奋斗,勤劳致富
十一届三中全会拉开了农村改革开放的序幕,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父母亲干活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凭着父亲多年来练就的种地技术和父母亲的勤劳苦干,我们家的麦子连续三年大丰收,卖粮的钱就能维持家里的开销以及供我们三姐弟上学。
后来,家里又开始养奶牛,父母亲起早贪黑、精心喂牛、挤奶、过滤,一晚上只睡三五个小时。父亲还负责给顾客往瓶子里装奶,然后骑着自行车,载着将近百斤的奶桶、奶瓶,到县城、各村去给订奶的客户送奶。披星戴月,风雨兼程,父亲虽然忙碌,但乐此不疲,精神十足。他干活细致入微,往瓶子里灌奶的时候,他发现瓶子不干净,就耐心细致地帮客户一一清洗干净,他说必须清洗干净才能保证牛奶新鲜,否则牛奶容易坏掉。由于我们家的牛奶货真价实,不惨水,质量上乘,父亲的服务周到,送的及时,订奶的客户源源不断。家里的经济状况渐渐好起来了,父亲的装备也鸟枪换炮,换上了一辆崭新的摩托车,有了这个新装备,他送奶就省时省力了。
培养勤俭节约、艰苦奋斗的优良家风,规规矩矩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父亲一辈子省吃俭用,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我们家平时生活很简朴,过年也只割二斤肉,还不够扎牙缝的。我时常埋怨父亲太抠门,过于节省,不会享受生活,父亲总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是一个农民,只有这点干农活的本事,没本事挣大钱,不省着点花怎么行,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父亲是个讲规矩的人,不只是干活讲究规范、工艺,饭桌上的规矩也很多。比如,夹菜要在靠近自己的地方夹,不要在盘子里乱搅;吃饭不能吧嗒嘴。在饭桌上,要珍惜粮食,他说每一粒粮食都是农民的血汗,饭碗里一定要吃干净,不留饭渣,不能浪费一粒粮食,所以我们养成了吃饭从来都不剩饭的习惯。
父亲待人真诚,与人为善,不怕吃亏,能与乡邻和谐相处;他做事踏踏实实,从不偷奸取巧,深得乡邻们的信任。
父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农忙时他在庄稼地里挥洒汗水,农闲时他在家里摆弄木匠活儿。他做事雷厉风行,性子急,速度快;在他的号召下,我们一家人都变成了急性子,只要父亲一声喊,我们说干就干,说走就走,分秒必争。遇事速战速决,从不拖延。早谋划,早动手,勤能补拙;争时间,抢速度,这也是我的工作作风。
重视子女教育,对子女威严而又不失慈爱
父亲虽然省吃俭用,但是对子女教育的投资从不缩水。我们姐弟三人的学费他从来都是提前准备好,在那里预备着。我14岁就离开家到县城读书,那时每月学校的饭费才7.5元,除了饭费,家里还给我点零花钱。父亲把家里唯一的自行车给了我(那时有自行车的学生还比较少),供我周末回家来回用。父亲也会去学校看我,给我送些吃的东西。高考的前一年,爷爷还给我买了一块手表。
当时,我们高中同学中,有些女同学都在父母包办下早早就定了娃娃亲,还有些是上高中期间家里给找了对象,不过,这些女孩家庭条件都比较差,订婚后靠男方家里出钱资助上学。听我妈说,有不少人上我家提亲的,想给我介绍对象,我父亲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句话:“我娃还要上大学呢,免谈。”一概将来者拒之门外。
1983年,我考上了一所不错的本科大学,离家上千公里之外。临行前,行李铺盖、衣服等日用品,装了满满一大箱,妈妈把家里唯一的军用毛毯给我带上了。箱子是爷爷从城里带回来的一个很大的柳条箱子。奶奶担心我到了城里吃不好,就去他们村里一个跟我在一所大学的校友家里打听情况,结果那家人拿了8斤梨让我给他儿子捎上。这样,我那个本来已很重的大箱子又多了8斤的份量。走的时候,堂哥用小平车拉着我的大箱子,把我和父亲送上了长途汽车。下了汽车,父亲肩上扛着那个大箱子,送我去火车站,我看见他很吃力,腰都被压弯了,那时他才39岁,原来挺拔高大的身材已经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弯腰驼背了。父亲帮我买了火车票,托运了大箱子,叮咛了半天。等我上了车,看到父亲慈爱的目光,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
父亲苦了一辈子,正当家庭生活好转时,他却离开了我们。千言万语,难以表达浓浓的骨肉亲情,愿天堂的父亲不再吃苦,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