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人物命运的悲剧性及其折射出的社会转型

一、《伤逝》故事复述

《伤逝--涓生的手记》 这篇小说运用日记体,通过涓生的阐述,展现他与子君的爱情纠葛和他自己的心理脉络。通过第一人称,使得读者更有代入感,回到历史现场去感受当时青年面对的挑战与抉择。

小说讲述了封建社会转型过程中知识分子涓生与具有新潮思想的女性子君的爱情与现实的纠葛。故事以涓生和子君的感情程度为主线,辅以两人生活地点的转变,可分为以下三个阶段。

1.初识与热恋。

涓生被具有“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这样前卫思想的女性子君深深的吸引,在会馆与她“谈男女平等,谈伊朴生,谈泰戈尔,谈雪莱”的过程中对她有近乎痴狂的迷恋。于是涓生向子君求婚,子君也离开了自己的原生家庭,与涓生寻找住处打算同居。他们都对彼此未来的生活抱有美好的希冀。

2.同居与疏远。

他们在吉兆胡同找了一处没有书房的两居室,此后涓生的生活重心在工作上,而子君则忙于做饭喂鸡料理家务。他们的生活没有原来设想的红袖添香、高谈阔论、风花雪月,反倒是柴米油盐、养家糊口、油鸡小狗。涓生开始对子君不满,觉得她失了前卫的魅力,而子君则一边默默承受生活的琐碎,一边对涓生强颜欢笑希望维持这段恋情。

3.决裂与死亡。

涓生终于对子君说出自己已经不爱她的事实,子君落寞地被父亲接走,不久子君就亡故了。


二、人物命运的悲剧性

1.涓生的悲哀。

作为涓生的手记,不难看出涓生内心“恶”的涌动。他在与子君搬到吉兆胡同后不满的事情越来越多,开始是没有一间静室,“子君又没有先前那么幽静,善于体贴”。到后来抱怨“每日的川流不息的吃饭”。再到为子君的凄惨的神色而吃惊。涓生从开始对子君的“狂喜”,到冷漠,到厌恶,中间并没有多长时间,只是经历了最简单的日常生活他就成了这样模样。我们不难发现涓生是一个“双标”的人,他一方面要求子君对自己体贴,却不愿去理解和体恤子君。这也是网上有人将“涓生手记”称为“渣男日记”的原因。

但另一方面,涓生在子君死后“心却又觉得沉重”,在不断地忏悔和自责。“即使在孽风怒吼之中,我也将寻觅子君,当面说出我的悔恨和悲哀,祈求她的饶恕。”

涓生的行为是极其矛盾的,他在把子君推向无爱的黑暗之中后,却又十分后悔。手上沾了血的他却在默默前行探索“新的生路”。人性的恶意与善意,腐朽与进步都缩影在涓生的身上了。

 涓生的悲哀,在于他新潮思想与封建思想的矛盾,他一方面要求子君要是不受旧家庭旧思想束缚的现代知识分子型的女性,却又把子君料理家务看成是理所当然。他的新思想还停留在口头书面的讨论层面,与现实的应用是断层的。他像是被叫醒在铁笼子里的人,他意识到自己身处于铁笼中,却没有逃离铁笼或改造铁笼的途径。

2.子君的悲哀。

涓生与子君的爱情,简单地理解就是陈世美式的故事——无情汉负痴心女。美国耶鲁大学心理学教授斯滕伯格提出了“爱情三角理论”,认为爱情由“激情-亲密-承诺”三个基本部分组成。而在小说中,涓生所期望的爱情更加的理想化,在于不为“这样微细的小事情”所玷污的精神层面的沟通,还停留在“激情”层面。而同居后的子君,则很快地适应了对琐碎家务的处理,尽力做一个“贤内助”,她对涓生的爱不止是“激情”,已经到达了“承诺”的层面。子君宁愿为对彼此小家庭的责任感而放弃自己原来的新潮前卫的生活状态,但这反倒是涓生开始对她心生怨怼的原因。

子君太爱涓生,反使涓生不爱子君。

同样是面对现实的挑战,子君比涓生投入的更多更深。由于二人的爱情因素是错位的,导致了这个陈世美式的爱情悲剧。作为鲁迅先生少有的爱情小说,这篇小说重谈了男尊女卑的旧社会中典型的爱情模式,但这一旧模式却是发生在子君和涓生这两名新青年身上的。社会无更新,个体的爱情也难以更新。

子君作为女性的悲哀在于,她具有新思想,但现实社会没有给她实际运用的可能性,她被家务、丈夫的冷漠、社会的不理解压的喘不过气,最终被压瘪、消亡在旧社会的大齿轮中。甚至没有扬起任何尘埃,连涓生祭奠她的方式也是遗忘。

3.悲剧原因分析

不妨做一个比喻,在旧社会的滩涂中,从远方的海面开来了几艘小船,船上的人都拿着大喇叭宣扬着新思想,但是最后几乎所有的船都搁浅在滩涂的泥淖中。而一部分滩涂上的人听了喇叭的宣传有所启蒙。但由于船已经被泥水腐蚀了,这些船下被启蒙了的人和船上的启蒙者都无法走出这片滩涂。

涓生和子君都接受了新思想的启蒙,但囿于封建社会的巨大历史惯性,这点星的新思想无法燎原,无法由理论着陆到实践中,最终这两个人作为新旧思想的纠葛体,一个灭亡,一个仍在旧社会继续着自己内心的矛盾。

五四运动所扬起的希望的尘埃最终落地,青年们被从蒙昧中叫醒之后却无路可走,这是导致涓生和子君式悲剧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伤逝》人物命运的悲剧性折射出的社会转型

    小说末尾写道:“新的生路还有很多,我必须跨进去。但我还不知道怎样跨出那一步。有时,仿佛看见那生路就像一条灰白的长舌,自己蜿蜒的向我奔来,我等着,等着,看看临近,但忽然便消失在黑暗里了。”在此,鲁迅很贴切地刻画了涓生的心理状态与处境。涓生到底是接受过新思想启蒙的人,他仍旧抱有“新的生路”的希望,怀有“我必须跨进去”的责任感,但同时,他内心也是充斥着无计可施的迷茫和彷徨。这其实代表了1925年左右五四运动落潮时期知识分子们、新青年们的心理状态。他们不再是如饥似渴地只顾汲取新文化,而是开始面对新文化如何在中国的国情内落地生根的问题。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可行的方案手段与可利用资源条件,于是使得他们成为了很想向前走又不知如何走的一群人。

笔者以为,这“灰白的长舌”指的就是“五四运动”带来的新思潮、新希望,这种希望是中国人从甲午战争等到辛亥革命再等到巴黎和会一直在等待的,但是就在人们觉得旧中国要彻底被五四运动改变了之时,现实的情况却是到了四五年后中国依旧是半殖民半封建社会,没有实质上的转捩点的来临。于是鲁迅先生才写这灰白的长舌又“忽然消失在黑暗里了”。

“初春的夜,竟还是那么长。”涓生等青年明白了,五四运动还不代表着黎明,他们还有很长的黑暗要去煎熬。

如果说1918-1922年间的短篇小说集《呐喊》是鲁迅先生对新思想运动的支持,那么1924-1925年创作的《彷徨》则是对五四时期的新思潮的反思、质疑与担忧。五四落潮时期,人们并没有迎来旧社会过多的变化。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期间提倡民主科学反封建的口号在初入中国时让无数青年为止热血沸腾,但在几年过后,这些思想依旧停留在人们的话语中,没有对社会产生实质性的影响。反倒让一部分新青年在自身思想的先进性与现实社会的落后性的无限拉扯中痛苦不堪。小说中的涓生和子君都是陷于这种拉扯中的人。子君向现实投降,却也被现实消灭;涓生不肯承认希望的消失,只能“用遗忘和说谎”做他的前导,在这“灰白的长路”上踽踽独行。

早已锈腐的社会齿轮在外力的作用下开始艰难而缓慢地旋转,个体或被碾成齑粉,或亦步亦趋地探寻出路。鲁迅先生就是通过齿轮间的两个小青年不同的命运抉择,反映出社会转型的艰巨与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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