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心痛

你们是喜欢顺序渐近的成长，还是一夜突然长大，应该我们都没有选择吧。
我的童年是无比幸福的，至少是从我学前班开始到小学四年级结束。我的幸福可能正常人都理解不了，因为用现在流行的词儿来说，那叫一种变态的幸福、病态的幸福，不管别人怎样叫，对于深入其中的我来说就是幸福，我出生于一个南方小镇，在我读书那会儿，我们那儿是没有幼儿园的，只有学前班，读完学前班只要满七岁就可以升入一年级，很不幸，我第一个学前班读完正好六岁半，所以我不得不读第二个学前班，以至于去往不同地方读书后，发现我的同学都比我小。
虽读了两个学前班，但我每天仍然很快乐，每天早上在我还处于睡梦中，我的母亲就已经帮我梳好了漂亮的小牛角辫，然后她便去上班了，但我的父亲，真的很惜时，不到八点他不会喊我起床，以至于我每天都会迟到，每次父亲送完我，便去上班，留下我等候着陈老师的问责，可能是习惯了我的迟到，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是亲戚，陈老师虽对我迟到不悦，但在我屡教不改之下，对我是一如既往的好，中午没有陈老师讲故事我总是睡不着，头一会儿朝左，一会儿朝右，而她自从发现我的坏毛病之后，便每次午休前，都会站在我旁边轻生的讲着故事，我也会很受用的快速睡着。
忘了介绍她了，她是我的奶奶，那个我曾经无比依赖的人。每天中午，她总是第一个给我送饭，别的小朋友要么在食堂吃饭，要没去大门口吃家人送的饭，我可就不一样了，我在操场的窗子旁吃饭，没错是窗子，学校的操场有一面墙是和房子共用的，其中有两间是我姑妈家，所以，每次奶奶都会通过姑妈家的窗子给我送饭，我也不用在大门口和大家挤着领饭（中午学校的门仍是关着的，送饭都是家长在门外面，孩子在门里面），她总是换着法子给我准备好吃的，我可喜欢奶奶了。
亲戚们给奶奶送的礼物，除了部分奶奶转手要送给其他亲戚，剩余的基本都是给我吃了，我遇到想吃的，会偷偷打开拿一些吃，再悄悄沾上胶带，被发现了说我两句：“贪吃虫”就会直接给我吃，比我母亲好太多了，在母亲哪儿，除了她给的东西能吃，其他用她的话来说都是别人寄放，不能拿，我不知道母亲对我说了多少谎，但除了吃的，压岁钱也是她用帮我存着，到时候给我的谎言骗的我一拿到压岁钱，数一数就往她兜里塞，相比之下奶奶真的好太多了。
接着我又度过了快乐的第二个学前班，我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家起了一栋房子，我便和奶奶搬进去了，其实就在老房子的前面，但我觉得自动搬上去，我便和父母再无联系（除了每月要生活费、过年外），每天早上在我还处于睡梦中，奶奶便帮我穿好了衣服、鞋子，再将买好的早餐（奶油麻花、豆皮……那时候什么好卖，她就会给我买什么，然后自己做饭吃）拿给半梦半醒的我，打开电视领着我坐在电视前，帮我洗脸、梳头（我牙齿不太好，可能就和我学刷牙学的晚有关吧），早上的电视台基本都没有信号，都是彩色的花，遥控器要一直按，才会出现有图像的频道，但这也是让我早上清醒的法子，把我打扮好后，她会送我去上学，顺道我总会去喊姑妈家的表姐起床，奶奶和父亲真的不一样，我每次在表姐家等她洗漱完，一起去学校也不会迟到。
再大一些，我面对同学有些害羞不再要她送我，她便在偷偷在我身后跟着我去学校（我们那儿有小孩在放学途中被拐卖、父母疯了的），等我再再大些，邻居家有小朋友和我一起上学，她才终于不再跟着，但她对我的爱从未变浅，每次回家，即使是别人送的她最喜欢的雪花酥，也会等着我回来，我吃到不想吃了，她才吃（这里不得不说，后来我离家出去读书，每次回去她都会给我准备吃的要我带去，但越到后来里面就会出现很多过期的食物，比如橘子罐头、老白金、藕粉等等，我知道，都是她舍不得吃，留给我的）。
不仅在吃的方面，在别的方面，她也总是偏袒我，大夏天一楼一群人在外面乘凉，我拿着冬季存下来的烟花在四楼窗户上放烟花，弄的楼下炸的到处都是，甚至炸到人，他们便进屋了，奶奶会和他们道歉，但是对我也只是嘴上说不许，并未给予我任何身体上的处罚，后来，我最喜欢的表哥找了一个媳妇，但是这个姐姐并不喜欢我，有次看到她从外面回来，要从我们一楼穿到后面，我就拿着牙刷，大中午的在四楼窗户刷牙，我不知道弄到她身上没有，但她好像很讨厌我（其实我只想让她知道我，像表哥一样待我），奶奶的道歉显然她没有听，见人就说我没家教，终于奶奶对这个孙媳也产生了厌恶，矛盾升级是过年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去四姑妈家吃饭，刚好我见她也在，而且她和四姑妈家的媳妇走的很近，最可气的是，倒饮料的时候，她给所有人都是倒的一杯，就只给我到了半杯，我可生气了，我便从厕所抽了一大卷纸，然后一边走一边撒白纸，嘴里还说着要死人了（之前奶奶给我讲了很多故事，其中就有一个过年不能说死，但我偏偏就记住了，还实操起来），其实我是心虚的，毕竟不在自己家，声音很小，但她听到，她不仅听到了还一遍遍告诉其他人说，：“林李娇说今天要死人了”，姑妈们听到她说，制止了她，但她专门跑去找那四姑妈家媳妇又说了一遍，这倒好，那嫂子气势汹汹就跑到我面前：“你刚说什么”，我吓到了，一句话不敢说，她又开始说：“她说今天，你们家要死人了”，就在我看那嫂子准备揍我的时候（说实话，从小就没人打过我，所以对外人，我还是比较怕），姑妈们开始帮忙打圆场，但那嫂子可不好惹外加有人一直在旁边添油加醋，声音越来越大，惊动了在厨房帮忙的奶奶，她二话不说，直接拉着我就往家走（从四姑妈家到我们家很远，但奶奶硬是头也不回，拉着我就走，小姑妈带着姐姐在后面追着我们，我第一次看见如此生气的奶奶，跟着她就一直走），终于，我脚走痛了，我拉了拉她的手，她回头问我是不是脚走痛了，这时候小姑妈她们也追上来，说着给我爸爸打电话了，马上他就来接我们，要我们歇会儿，没过多久，爸爸骑着摩托车来了，奶奶要他带着我和姐姐，姑妈和奶奶则继续走回去，一路上航沉默的爸爸什么也没说，姐姐在我后面，也什么都没说，我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了，可是这才开始，回去后，不只是那一年、从此以后每年过年除了初二在我们家，其余谁家她都不去，即使就在我们隔壁的大伯家，她也不去。
她们说我就是被奶奶宠坏了，因为我的恶习并没有被制止，大姑妈家是开小卖铺的，每次停电，她都会把冰箱里剩的冰棒免费给我们（我经常祈祷能天天停电，那样我就可以天天吃冰棒了），有次她给了我一个冰棍，是绿豆的一打开里面有两根圆的小的，我开心的吃着，突然我姐来，拿了一根去了，一下子我生气了，立马把嘴里只舔了几口的冰棒扔到了地上，我姐见状立马把冰棒还我，我可不买她的帐，一挥手摔倒了地上，大姑妈听到哭声、就跑来，知道是因为冰棒，又给我拿了几根，结果都被气头上的我摔倒了地方，她便故意装着被我扔的冰棒打到的样子，学着我哭，最后我才不哭。
我明明只和奶奶生活在一起，但大家庭里的每个人都用奶奶的态度对我，在他们眼里，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回家没有钥匙进门，我会跑到三楼到四楼转角的公用水龙头处，打开水龙头下面不放任何东西接水，直接放水让水顺着流到三楼、二楼、一楼，在听到一楼麻将馆传来：“你快上去看看，肯定是娇娇又在发脾气了”。我便立马躲到三楼公用厕所里面，其实我是怕她们会说我把水弄到一楼，但他们却每次上来都能准确在厕所找到我，然后在外面哄我，要我开门，后来我只要不开心就会放水，这个真是屡试不爽，中途我换过地方，不躲厕所了，我躲到了二楼放杂物的柜子里面（说实话，那个地方黑黢黢的，如果她们找不到我，我自己当时气头上坐到了柜子里面，等冷静下来就不敢动了），她们花了好久才找到我，后来我又躲去厕所，我听到外面表姐说着：“肯定就在厕所”，姑妈在旁边说着：“她现在不在厕所了，换了几次地方了”。我就听着她们：“娇娇、娇娇，你在哪儿，走，去姑妈家玩，姑妈家今天买了你喜欢吃的红皮鸡爪子，你不出来，你姐姐就全吃了”，表姐总会埋冤姑妈几句，但最后，在我的喷嚏声中（厕所呆久了真的冷），她们找到了厕所的我。
我的恶习不仅于此，比如，早上不给我两块钱，我是不会去上学的；中午的饭没有泡菜我是不会吃的；下午回来不先让我看电视我会生气扔东西；我的玩具被侄女玩了，我会把玩具直接扔到做饭的火炉里；在我面前夸别的哥哥姐姐，我会记仇，下次她们来，我不仅不开门，而且还会在里面把电视调到最大的声音……
后来奶奶身体不好了，但我的恶习仍然没有改，那时我的衣服都是姑妈帮忙洗的，有几次早上没有看见校服，我硬是哭着不去学校，奶奶只得跑去找爸爸要他去姑妈家取校服（奶奶小时候想读书，但家来没有条件，父亲他们那一辈经济条件也不好，大部分只读了小学，唯一考上高中的小姑妈因为身体不好，考上没多久就不得不回家养病，所以便把学习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后来我们便搬去老房子和父母一起住，说实话，很不习惯，我不会叫：“爸爸、妈妈”，有时候喊名字，有时候甚至连名字都不想喊，我觉得他们好陌生，父亲也不会主动和我说话，母亲偶尔会和我说话，但我不喜欢她安排我做事，虽然搬回老屋，但我依然和奶奶住一起，她们也只是晚上才会遇到，母亲安排给我的任务，母亲工作去了奶奶会要我去看电视然后帮我做，有时候姑妈们也会帮我弄，让我看电视，除了父母，我在家还是很舒服的，但我十分怕老师，有次家访，我妈怕我乱跑把我锁在家里，弄了一盆椒藕，要我磨粉，我睡醒听到门外班主任的声音，把我吓的，我差点儿立马蹦起来，但我出声，他不久发现我了，我爬梯子到了二楼父母的房间（有个小窗，刚好可以看清外面），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只见张老师喊住了我大姑妈问她：“您好，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一个叫林李娇的？”。我姑妈那叫一个好：“没有，我们这儿没有叫这个名的”。说完她还走了，根本不给我们张老师继续追问的机会，我开心的笑着，注视着张老师的离去。
奶奶的身体没有以前那么硬朗了，虽然四姑妈家就是卫生室，但由于我的过错，她始终不肯去四姑妈家，她们便在我们家给奶奶打针，这个时候，我们家老屋也已经重新修好，我们又搬进去了新屋，我还在读小学，由于奶奶需要天天躺在床山，姑妈们家里又有了孙子孙女要照顾，父母一如既往的忙绿，我便成了那个时时陪伴奶奶的人，一回家，我不再看电视（我爸要看电视，我又不想和他说话，现在奶奶又不能帮我），而是回到和奶奶的房间，在奶奶由于疼痛不断发出的“哎、哎”声中，一边做着作业，一边问奶奶的身体情况、给她倒水、扶她起来上厕所，其实听到奶奶不停的唉唉声，我的心情就不是很好，但是她是我最爱的人呀，我们的地被征收，父母也不再那么忙，父亲还是一如既往不和我说话，母亲则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只是一股脑给我布置任务，她会和我一起照顾奶奶，问我关于女孩生理方面的事儿，像奶奶一样给我带好吃的，但自己不吃，只给我、爸爸、奶奶买，在我眼里妈妈好像可以叫出来了，她如果想抱我，我不会拒绝（奶奶一直想要个孙子，她生了七个孩子，前面六个全是女儿，直到生到我爸，她才没生，但怕我爸一个人，就又收了一个干儿子，也就是我大伯，我妈当年也怀了二胎，那时候医疗条件没那么差，也可以查，当时确定是个儿子，有一次，我奶奶突然带我去医院见我妈，我妈大着一个肚子，坐在椅子上，奶奶要我喊她，但我就是喊不出口，我妈伸手要抱我，我站着一动不动，奶奶推着到我妈旁边，我妈抱着我，看了看我，我知道她想我喊她，但我仍是喊不出口，在我记忆里，似乎没有她，后来她没让弟弟出生，她也怕奶奶生气，所以去了舅舅那里，我当时不懂事，跟着姑妈们说妈妈怀的是弟弟，我只记得她们很开心，然后转向我说：“你妈，不生这个弟弟，也是为你好，你弟弟生了，你可就没这么舒服，天天要照顾弟弟，把好东西要让给弟弟，带弟弟玩”，我不想听，但我相信我妈不生弟弟是为了我）。
婆媳应该是天生的冤家吧，不管我觉得我妈对奶奶如何好，奶奶在妈妈去上班的时候，仍然会在我面前、爸爸面前说妈妈的不好，提以前舅舅的不好、外婆的不好，对于我眼里不怎么照顾她的爸爸、不怎么和我沟通的爸爸，她却一个劲儿的夸，说他心好、孝顺。奶奶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大年三十我在医院守着她，父母、姑妈轮流来送饭，有次晚上病又发作但她死活不肯吸氧气，要怎么说都没用，硬是半夜三四点把我爸从家里喊来，她才听话。
我也不记得她住了多少次院，读研前的每个寒暑假，我几乎都会陪奶奶在医院呆上一段日子，对于医院附近的早餐店，我闭着眼睛就知道哪家是卖什么的，也是在这些日子里，我发现我奶奶只爱我爸爸，不管我怎么日夜守着她，都没用，她只记得她的儿子，如果我弟弟当时出生了，她是不是会多一个喜欢的人，一个平时不怎么照顾她，只要人活着，在她心里就是孝顺，我就和我妈一样不听话，让她受了很多委屈……
我的不离不弃，是因为我有一段美好的记忆是她带给我的，但这期间我的突然长大、我的沉默也是她带给我的，我应该和我妈一起长大，但我的美好记忆中却没有她，更多的是对她的同情，同情她遇到我们这一家，我永远记得外婆去世时，她说的：“我再也没有妈妈了，我再也没有妈妈可以叫了”，那时我高三，她在照顾你的同时，坚持每天中午给我送饭，而我周日放假只会花在陪你上面，你对她仍是人前满意 人后不满意，对外婆仍是记着曾经的不好，对我我也不知道你在人后是怎么饿说我的，或者说这样的我只是你的报复工具。
后来大学毕业了，考研上岸，我是你的孙子辈中唯一一个正儿八紧的本科生、研究生，成为了你的骄傲，我陪你的寒暑假也结束了，在实习期间，你离开了这个世界（94岁，在病痛中你顽强的坚持了很久），唯一没有陪你的暑假，成了永远不再见的暑假，曾经我有怨过你对我态度360度的反转，但得知消息的我仍会心疼，现在的我已经时两个孩子的母亲，不管是童童还是欣欣，我都会好好的爱他们，把我没有的爱、真正的爱给他们，让他们身心灵都健健康康的成长，这么多年了，希望您在天上一切安好，奶奶我爱过你，也会一直爱你。
人来人往，勿忘勿失。其实拖着也挺好、拖着也挺好，至少还有牵挂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