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今天是阴历二月二十四，是奶奶的生日。奶奶住在另一座城市，离我很远很远，没办法陪她一起吃饭祝福她老人家百岁诞辰，就在这里聊一聊这位令我肃然起敬、最伟大的老人……

      记忆中奶奶是个特别勤劳的人。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眼睛是懒蛋，手是好汉。”她好像什么活儿都会干，无所不能：喂猪喂鸭、种地养花、烧火做饭、制衣裁剪……干什么也都好像不知道累，最多就是得空儿坐下来卷根烟抽几口算是休息休息解解乏，大多时候还会嘴里叼着烟倒出手来忙点针线活……烟灭了就起身拍拍围裙，踮起小脚儿接着干。那时候我们几个姐弟都小，家里家外的农活根本帮不上忙，大地里七口人好几亩的农作物自留地和房前屋后的菜园子全靠爸爸妈妈他们两个主要的劳动力去打理，劳动的繁重程度可想而知。奶奶那时候也是五六十岁的年纪了，就常常会背着爸爸妈妈和爷爷偷偷地也跟到地里去间苗、掰苞米、掐高粱、捆秸秆……

      奶奶那个年纪的人大多在小的时候都被裹了脚。她那时的足背处早已变了形，高高隆起成弓状；几个小脚趾被完全压叠到脚掌处，最小的脚趾头正好折于脚心的位置，每走一步，每个脚趾就分别会被重重地刺痛一次、两次……“十趾连心”，瞬间这种痛苦会遍及全身，上世纪的这个陋习也足足折磨了奶奶的这一生。

      每次奶奶去地里的时候她都不能一直站着干活，那双小脚儿根本支撑不了多长时间。记忆中奶奶经常会坐着干活，坐累了就跪着，需要往前动弹的时候站起来太费劲就用两手掌撑地往前爬着动……那时候干活的时候经常会看见爸爸跟奶奶发脾气：你说你不在家好好呆着出来跟着忙活啥？差你干的这点活儿不……以后大了才读懂爸爸那时眼中的无助与无奈：如果多一个帮手不让奶奶跟着下地干活多好，如果奶奶当初不是被裹了一双小脚天天遭罪多好！

        奶奶还最爱说一句话：“吃不吃怎地。”记忆中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奶奶爱吃的——你爱吃的她肯定不爱吃，你这顿不爱吃的她留着给你下顿吃，你再使劲给她夹菜让她吃，她就乐呵呵地说：“我岁数大了吃不吃怎地，吃了不能长块肉，不吃又不能掉块肉，小孩吃小孩吃，吃完了好长个儿……”

        那时自己最爱吃地瓜（现在对地瓜也是情有独钟）。那时候大多的家庭好像都不宽裕，除了正餐，根本也没有其他的什么零食，但是平时却总能吃到甘甜美味的地瓜。记得那年去沈阳上学了，由于离家远只能寒假的时候才能回家。那年的寒假似乎来的特别晚，路也似乎特别长，长的甚至忘记了地瓜的味道。记得放假我刚到家，奶奶就很神秘地把我拉到了她的屋里面。她原来屋里炕上靠东墙的被垛用木头和木板搭高了，下面的空间用砖块围了起来，里面好像放着沙土……我正纳闷呢，奶奶伸手探进去，竟然从沙土里面掏出了红润饱满的大地瓜……天呐，简直要惊掉我的下巴，奶奶居然给我留着地瓜！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奶奶满足地呵呵大笑起来：“走，洗洗，烀地瓜去喽！”

        时间好快，日子好美。奶奶的大孙女终于毕业了，也终于在城里安家落户了。1993年的盛夏之际，精神矍铄的奶奶也终于破天荒地离开老家，进了城——因为她要升级做太姥姥了，她要陪伴她的大孙女，亲自迎接一个小生命的诞生！

      七月骄阳似火，酷暑难当。那时候居住条件有限，我不知道那么多闷热的夜晚，奶奶是怎么度过的：为了让我们和孩子睡个好觉，她态度强硬地坚持睡到不通风的客厅沙发上；半夜孩子一有响动，她就像定了发条一样，及时过来换尿布、包介子；水土不服，渴了也尽量少喝水，她说怕多次起夜影响我们休息……

        她说岁数大了，不中用了，一身净是毛病……

        是啊，我们都忘记了——奶奶的确是岁数不小了，那年她七十五岁……

        奶奶，现在你开心吧？当年你用火柴棍给画过眉、用手指给捏过鼻梁的小妮子现在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再也不是那个躺在推车里，太姥姥一说“逗逗飞，逗逗飞，小孩说话一大堆”就被逗得咯咯笑的小不点儿了……

        日子匆匆，太匆匆……

        如果……如果我还有机会亲口说一句：“奶奶，百岁生日快乐！”——多好！！

        如果……如果还有如果——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