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轻声说，再见（7）

记忆就像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即使每天做各种不同的事情，不断地想变换着方法生活，但还是在这张巨网下，透不过气来，偶尔会在你心里扎上一针，让你痛不欲生。

轻声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然而眼泪就像失了控的水龙头，怎么停都停不住。

突然好多好多有关于安城的事一一浮现，那么清晰，那么真实，就像此刻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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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她一时冲动买下了十几本一直想看的书，没钱买饭票，他就把他的饭票都给了她，最后听她的朋友说才知道他吃了一个月的泡面，嘴巴长了一个又一个的口腔溃疡，痛的说话都不利索。

那年她家里交不出学费想让她休学，安城拿出自己到石场打工赚来的钱给她，他脸上还有很多的汗没有擦，衣服都是汗渍，手上有很多裂开的伤痕。然而他其他的什么都不说，只是装作很是轻松地说，你怎么可以不读书？

那么那么多轻声以为已经遗忘了的事，如潮水般涌上来，将她淹没。

泪如泉涌。

她想起宫崎骏的千与千寻里说，过去的不曾忘记，只是暂时想不起来而已。

一年一年，她以为她早已经放下，早已经麻木，原来那只是暂时冷藏，暂时尘封，她从来不曾忘却，反而随着时间，越加深刻的镌刻在心底。

她的第一次心动，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吻，第一次爱情，全都是他。从来都是他。

他年轻有力的握紧拳头对她说，看我的。

他狡黠地眨眼。

他张开双手骑自行车，她吓得拼命抱住他的腰。

他们在春天金黄色的油菜花田里看蜜蜂飞来飞去。

……

他们之间那么多的往事。她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记忆翻转到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绿色的山坡。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他有些紊乱的步伐。已经脱离变声期却沙哑的声音。大风起，吹乱的花。

城市，繁华，混乱，不安，欺骗，玩弄，隐藏。她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

当红的歌手。

冰冷美人。

她以为自己已足够冷漠，足够对得起所有人。

你有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她怨过很多人。

她衰老却无用的父亲母亲。偏僻落后的小山村。势利眼的老师。有钱却气焰嚣张的主任的女儿。

她怨过他们，但从来做不到恨。

可是她想恨。

她有能力，有想法，却从来没有办法去实现。所以她离开。

从此天涯海角，各自路人。

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她那么深刻的爱着他们。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他笑,你便也痴痴地笑了。

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他哭,你便陪他傻傻地哭。

可是现在，这个世上少了一个人，他很好，但对于世界来说，这也许微不足道，不足以成为放过他年轻生命的理由。

可是他是她正当美好年华里，一直存在并给予她后路的人。

其实她很爱他。

但是她不想爱他。

她想要的，他给不起。

他想要的，她也给不起。

她想，最好不过各自安好。

然而他死了。一切都变得苍白无力。

又起风了，大风卷起满地的枯枝断叶，树上要掉不掉的残枝发出“卡卡”的声音。

恍恍惚惚间，仿佛回到离别那个夏天。地上有五颜六色的花，有青翠喜人的草，花香在空气中飘散，小草随风飘着像欢乐的孩童。隐隐约约风中传来稚嫩的歌声，似乎是有村里的小学生跟着老师在摇头晃脑的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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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声，你真的不打算再唱歌了吗？”酒吧内，老板很惋惜。

“嗯。”

“那你打算去哪里？还会回来吗？”

轻声抿了抿唇，良久才说：

“我打算去内蒙古看看。”

“我不会回来了。”

火车站里。

看着某个方向，轻声很轻声地说，

“再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