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见惊魂—1998年

    我第一次见到张然是1998年底在泰国的GL夜总会前,这已经是我到泰国的第三个年头,17岁。对于这次初见,张然的那个眼神对我来讲是刻骨铭心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是,似乎这一次的见面却并没有给张然留下什么印象。

  1998年的张然20岁,是和朋友来泰度假的。过几个月他就要启程前往美国读大学,趁这个空档便相约朋友们一起出游。

    张然的死党程鹏是典型的体验派人格,他提议一起去泰国旅游,本来几个兄弟都不同意,觉得泰国不适合。但是程鹏哼哼唧唧地说:“老去欧美有什么意思?东南亚别有一番风味。”

  几个兄弟听到这话都顺势起哄道:“什么风味?”

  张然也讽刺道:“你总不是去求神拜佛的吧!”

  最后拗不过程鹏,张然心想不过是一次旅行,上次去泰国还是很小的时候和家人一起去的,那个时候都不记事,再去游玩一下也无妨。

  想到这,张然才意识到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游玩过了,平时父亲主要在香港忙自己的生意,自己和母亲在上海居住,但是母亲也经常忙得不见人影,自己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定居在法国。他又即将要到美国求学,一家4口人,4个城市,实在好笑。

  好在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这几个好兄弟在一起上学,一起游玩。其中程鹏和自己是发小,关系最铁,大部分时间张然都不至于感到孤寂。

  就这样,几个大男孩决定要启程到泰国游玩。

  与以往他们去欧洲旅游不同的是,几家父母们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比他们还更早地忙活了起来。几位家长们都开始在泰国各种安排车和人接待,生怕泰国这个地方会有什么危险。

  一行人到达泰国后,果不其然每一家都安排了不同领域的人接待,接待人又安排了不同特色的行程,几天下来几乎把泰国的方方面面看了个遍。

  突然有一天程鹏说:“你们知道曼谷有一家非常有名的club嘛?”

  “终于说出你此行的目的了吧!看你能崩多久”几个朋友纷纷哄笑道。

  “唉,可惜你爸妈怎么不懂自己儿子的心呢,偏偏安排了什么一堆艺术啊,学术啊游览,怎么没找个人接待一下这方面的行程!”张然又说道。

  程鹏见状说道:“那你们爸妈安排了吗?这个行程不用爸妈安排,我们自己去就行!”

  旁边有人说道:“这club还能有什么区别,在上海还不够你玩的嘛?”

  “那种地方我觉得就那么回事,都差不多。再说泰国可是个水深的地方,别玩火烧身。”张然也附和道。

  程鹏还是坚持要去玩玩,还嘟囔道:“说得对,咱们就去坐坐就行了,这语言也不通,也没找人带着,确实不要节外生枝!”

  于是,几个人还是决定去见识一下这个最近在泰国人气爆棚的夜店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GL夜总会是曼谷新兴起来的一家夜店代表,占地面积很大,所以并没有坐落在泰国有名的酒吧一条街上,而是独立位于东区。特别之处在于,在当时的90年代,是第一家全面引进了欧美club的风格与元素的夜总会,与此同时融合了泰国夜店的风情,因此在泰国人气极高。它经营的内容也很广泛,包括餐厅及其它的休闲娱乐场所,旨在为客人提供美食和全套的让人难忘的夜生活。

  即便初到GL夜总会前,你也会忍不住为它驻足观赏,进入店内后,配合周围的音乐和灯光,它显得更为的神秘,充满了诱惑,让人难以忘怀。

  几个人下车,见到眼前的GL倒是显得有一丝意外与惊喜,从装潢到音乐完全是欧美风格的,并没有之前想象中的那种浓厚的泰式风情。

  坐了一会儿之后,张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就叫club的服务生先帮他叫了辆商务车,送他先回酒店休息。

  在夜总会停车场里,张然刚上车坐定,突然从另一个车门冲上来一个女孩,飞快地关上车门,压低身子蜷缩在座椅空隙间,她胳膊上满是血痕,努力抑制着逃跑带来的喘息,憋得肩头一抖一抖地搐动。女孩抬头仰望着张然,脸上完全没有一点血色,一双眼睛里也充满恐惧。用流利的泰文,神情慌张地恳求道:“救救我,快开车!”

  这个女孩就是我,我是许雯,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张然,以一种惊心动魄且狼狈不堪的方式,我后来回想起这一幕都说它是惊魂的初见。

  他很震惊楞了一下,迅速向窗外瞥了一眼,见此情景便没有多说什么,马上用英文命令司机“快开车走”。

  车子开走后,后面一直有跟随的车辆,张然又用流利的英文命令司机兜了几个圈子,过了七、八个交通灯才甩掉了后边的车子。

  我见甩掉了跟随的车辆才放下心来,此时才开始注意起眼前的这位陌生男子。

  他年纪很轻,大约不会超过二十五岁。由于他一直望向窗外,我只看见一个斜斜的侧影。在这家名声大噪的夜总会里,俊男靓女并不少见,大款更是遍地都是。

  但眼前这样的脸孔,竟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英俊脱俗,有一对敏锐而清澈的眼睛。他穿着件做工考究的名牌衬衫,但袖口却随随便便的挽着,也没有打领带,松着领口。但不可否认,这种简单随意的穿着,依然彰显出他贵气十足的品味。他就是在自然地散发着光芒,显然你不能仅仅用“有钱人”来描述他,那甚至对他是一种亵渎,你知道他一定是一位家境不俗、教养十足的绅士。

  

  我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他的面孔很像是一个中国人,但又回想起方才他一口纯正且流利的英文,又感到了些许迷惑。

  于是我试探地问了一句中文:“你是中国人?”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此时的我兴奋地又追问了一句:“你真的是中国人吗?”因为这是我到泰国的第三个年头,但是除了夜店里一起被贩卖来的姐妹之外,我没有机会单独和店里的中国客人说话,我被严密地看管着。我突然感到也许我可以得救了,那份激动和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听闻,转头看了一眼我,看到我身着夜店的制服,制服有些撕裂,胳膊上又满是血痕,张然心里便猜到了几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心想国内的夜店也时常会有一些女孩如我一样,只是他从来不曾与这些事情有瓜葛。在他心里,除非一群朋友特意约在夜店聚会,不然他从不喜欢来夜店以及夜店里的那些女孩,他不明白为何女孩们会像我一样选择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当然他也没必要搞明白,因为这些事情似乎都离他的生活太遥远。

  张然将自己的外套脱下递给我,面对我方才的提问,冷漠地“嗯”了一声。他的瞥视短促而尖锐,接着便将目光投向窗外一言不发。

  

  敏感的我迅速感受到了张然这第二眼注视中所有的轻蔑与冷漠,他的目光是一把钢锥,寒光刺人心脾,此时的我被那道目光刺得浑身像针扎一样不自在,我想要张口请求停车,又转念一想,才刚刚甩掉他们,如果现在下车可能会被追上,还是再走远一点或许会更安全些。

  

  于是我也默不作声,低下了头,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到肉里去,那小小的、尖下颏的脸渐渐发青而且微颤,像风中的杏叶一般。此时的空气也像凝固住一样沉重.....

  

  又过了许久,我开口说:“谢谢你的搭救,这边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去就可以了。”

  张然见此情景便说:“要不还是到我酒店吧,你这个样子到酒店我找人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你感觉严重吗?还是你需要去医院?”这一次张然对着我一连说了几句话,没有收到回复,他便又将目光望向窗外的景色。

  此时的我楞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我望向此时他那双在半垂的睫毛下的眼睛,似乎闪出磷火一样的光芒。这种光芒不是内心热烈的反映,这是类乎纯钢的闪光:耀眼,但是冰冷。这个绅士他有一双冷峻的眼睛,谁看到这双眼睛,都会不自觉地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我很克制地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冷笑道:似乎自己又确实如他所说是一个麻烦,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这个鬼样子又该怎么处理。

  就在我的恍神之中,两人谁都没有再做声,车子一路开到了一家酒店。

  

  此时的程鹏早已回到了酒店,见张然还没有回来便很担心,正在酒店门口等候。

  见到张然下车,程鹏忙跑上前去。却见到还有一名身穿制服的陌生女子披着张然的外套正从车上下来,外套沾染上了血迹。程鹏见此情景非常震惊,他不敢想象这个女孩竟然从张然的车中走下,如果是他自己他都觉得更加合理些。

  张然走过去和一名酒店人员低声说了几句,便走了回来,面向我说道:“我已经请酒店的人帮你处理一下你的伤口了,你......”。

  张然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是面对这样的一个身份的陌生女子,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只是在泰国街头遇到一个女孩被追打,他是一定要追问缘由送到警署的,但是面对她,在那样一个场所,很显然她又是这样一个身份,也许一切都不是简单地能理清的。

  他纠结着,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嗯......你还需要我其他的帮助吗?”

  此时的我还沉浸在之前在车上那尴尬又冷漠的气氛中不能自拔,全然没有听到这个陌生男孩,此时此刻的这个询问中,其实还包含着一些善意。我听到的似乎都是直击内心的讽刺。

  顷刻间,全身的自卑与敏感的细胞都瞬间活跃了起来,我瞬间仰起头,望向这个高傲的男孩,并直视他的眼睛,礼貌地回答道:“再一次谢谢你的帮助,不需要了,我很好。”随后报以一个浅浅地微笑,似乎是在向他说,放心,我不会因此赖上你,给你添麻烦的。

  程鹏见状也一脸迷惑的表情,他担心张然因此惹上麻烦,便催促张然上楼。于是张然对我说道:“好的,那祝你好运!”

  我仍旧直视着他的双眼,坚定地说道:“谢谢!”,我们两个人似乎都知道未来彼此不会再见,所以都刻意地避开了说“再见”这个词,就匆匆地分别了。

  我见到张然进入酒店后,就偷偷地溜走了,我并不敢如他所说进入酒店,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是一个不能见光的人。我还没有想清楚,今天这样冲动地逃了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我的出路在哪里?我的结局又是什么?

  我突然想起夜店老板曾经在耳边威胁过我,如果我逃走,那么就会将我的朋友,GL夜店的调酒师Brian......,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全身的气力刹那间消失了,突然觉得双腿酸软,脚下飘飘荡荡的没有着力之处,仿佛下一刻便会坠入万丈深渊,便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石阶上。

  我就这样坐在石阶上暗自神伤,对于何去何从充满了迷茫与恐惧。同伴说过我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喜欢思考去破解那些困境。讽刺的是,突然间我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自己陷入了今天这般境地。

  回想我的故事还要从1995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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