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云三篡唐诗(二)

腐观云乱评诗(二)

       观云游戏文字一如游戏人生,所以昨日博友无常恨恨离去,他独自哈哈大笑几声,也就丢在一边若无其事了。第二天遛早儿正跟一棵柳树较劲,拳打脚踢胯骨撞,出了一身臭汗,正得意间忽听手机骤响,打开一看,窜出一条短信:今晚南城七点忽悠楼博友聚会,请观云兄届时拨冗莅临。观云顿时乐得眉飞色舞。一笑博友如此蠢笨,南城只有糊涂楼川鲁菜馆,哪又有忽悠搂在?如此白字怎么写博?二笑请客不讲究分寸,我早餐尚未吃,岂不让人事先有了准备?免不得紧了紧裤带,连中午饭都免了。想起上次聚会自己扶墙进扶墙出的得意状,观云竟然笑出了声。

      时钟刚敲六响,观云已经打扮整齐。依然是灰色长袍瓜皮小帽,云字头鞋,虽然后根儿已有破绽,却比西服革履更显斯文。谁知公交车挤出一身臭汗,瓜皮帽偶然掉落被人踩了一脚,不得不连吹带掸整理一番。到得糊涂楼时,博友无常正在门楼外恭候,见到观云一脸的谄笑:“观云兄真是守时守信,竟然分秒不差!”观云赶紧一揖作下:“老弟谬赞,愚兄来迟,还请恕罪!”真事儿似的。抬头观看,糊涂楼牌匾下方一行小字:忽悠楼在楼上雅座。暗道原来博友并非盲友,是自己莽撞了。

       上得楼来,见众博友纷纷站起,请到上座。观云略谦一二也就坐了。席面上菜品已经完备,酒也满斟在杯,观云左右拱手与博友寒暄几句,刚要举筷子夹菜,只听一声:“且慢,我有话说。”观云抬头,原来是博友揶揄向前探了探身子,笑着对大家道:“今日聚会,咱们有个章程。昨天无常请观云兄改诗,精妙绝伦。大家总觉得不真,以为无常在胡云。杜牧的诗岂是说改就能改的?所以今天把大家请到一起,让观云兄一展才华,再发高论。现有一首诗,如果观云兄能改,则大家请客,无常和观云白吃;如果观云兄改不了或者改不好,大伙白吃,观云兄和无常做东。大家意下如何?”

        众博友都是商量好了来起哄的,一听此言掌声四起,单单窘了一个观云。观云赶紧捂住口袋,心说交了车钱,就剩下二十多块,是准备万一喝多了打车回去的。可是见众口汹汹,笑的叫的,摆明了是挤兑自己来的,站起来走人岂不坏了自己一世英名?说不得硬着头皮也得接招了。于是开颜一笑:“我原以为是快雪堂博友煮酒论诗,却原来是鸿门宴项庄舞剑!老朽一句玩笑话大家莫恼,忽悠楼纵是快活林,也无奈何武二郎,众博友就是群英会,又怎能难为诸葛亮!只是一件,我得先吃个半饱才有精神!”说话间也不管他人,自顾自大嚼起来,顿时两腮鼓胀,顺口流油,这才压住了饥肠擂鼓。

      揶揄不慌不忙,看他吃了一气,上前按住。“先生已经半饱了,大伙看您一个人吃您也真吃得下去!”观云又把一个大虾吞入腹内,这才回头伸手:“半饱未必,将就着先接考题吧!”只见揶揄早把一张信笺放到观云眼前。观云用目观瞧,只见:“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交,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一手漂亮的赵体楷书。

      观云心说,你们也太黑了吧,这几行字,只要是华夏神州,男女老幼没有不知道的,这是流传了不知多少年脍炙人口的人间四大喜事。删改谈何容易!几次和揶揄打交道,他的嘴损是出了名的,没想到还这么阴。于是观云不敢怠慢,凝神思索,虚汗都下来了,这白食真是不好吃呀!旁边揶揄还不断的催促:“观云兄,在下写的有些粗浅,您好歹给改的好一点,也让弟子风光风光!”无常也帮腔:“观云兄何等快斧,还怕删改不出好诗?虽然只是五言,弄出个三言两言的只在大笔一挥之间!”一帮博友煞有介事般凑过来看,把观云围得风雨不透,嗡嗡嗡噪杂之声不绝于耳。观云气往上撞,挥舞双手把众人轰开,抖着信笺四面察看:“你们平时总自夸有才,谁个上来把诗改了,今日酒席自然是我请客!”见大家都归座不语,才又加了一句:“如若不然,稍安勿躁,待我从头改来!”

       观云尽管心中如揣小兔东奔西突,面上却沉静下来,必先找出漏洞来作出气口。略一思索还真让他找到了缺口,他用筷子指着信笺,抬头问无常、揶揄,饮酒赋诗饮酒改诗本是文人雅趣,你二人却弄出个乡村俚语来是何道理?你写的这四句也算是诗?两句话唬住了一桌人,本来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主,谁也没料到这一层,弄得个个目瞪口呆!观云见一击而中,不由得挺起了胸脯:诗本是言情写志抒发情感之作,岂能用常言道、俗话说、古人云来当诗词?你写的这四句话乃是人生四大喜事,就譬如“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比喻煞风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被打头风”借指糟糕事,有何诗意在其中?难怪你们选了忽悠楼,上这儿忽悠我来了?

      揶揄羞得脸像个紫茄子,说不出话来。事儿本是无常挑起,忙抖机灵上前打圆场:先生改诗名传京城,杜牧泉下有知也当顶礼膜拜,何况我们这些小辈?谁敢忽悠观老夫子?昨晚揶揄写了这几句四喜歌,高兴得手舞足蹈,是我说未必尽兴,才请先生过来帮忙斟酌的。依我看,诗词也好、俚语也罢,反正是人间最美最喜的几件事,请先生广发才思,让它尽善尽美更好。以先生之才,名篇佳作都能斧正,乡村俚语岂不小菜一碟?您还是点拨一下为好。几句话把观云捧到云端,没有台阶好下,再看桌上好酒好菜一点不含糊,只好打起精神低头仔细看诗。

        实在找不出毛病,他硬用毛笔把第二句的交字删了。无常在旁道:“先生,他乡遇故,如何讲得通?删是删了,却文不对题啦!不好不好。”观云早知道今天这事都由无常闹起,如不把无常难倒,他人跟着起哄架秧子,稍有闪失,今儿的面子栽得不小。于是瞪着无常,大声苛斥:“什么时候你有了长进,这忽悠楼我就不敢来了!难道改诗只有删除一法?”说着用手一指:“你看这个交字,与全诗辙韵可是相符?”说完,径自在旁边写上一个知字,口中念念有词:”这才合了平水韵的四支!”揶揄在心里暗道,惭愧,明知是一个笔误也不能明说了。刚一交锋却先让他拔了头筹!

      观云见站住了脚跟,随手拿起啤酒呷了一口,说道:“诗词既是底蕴悠长抒发情志之文体,免不了要语言精练,字字斟酌,正合了反复推敲的老言古语。如果啰里啰嗦,就如同肥人赘肉,删改是必须的。言而不尽如同雾里看花,词不达意又如无病呻吟,都显得肤浅,就要注入灵魂,动其筋骨了。如这篇四喜诗,寄言人间四大喜事,平铺直叙,本没有什么诗意,不过是四句常言罢了,哪里有诗的意境?那里有耐人寻味的内涵?今天这里没有外人,咱们探讨探讨无关大雅,如果让他人穷究起来,就是说咱们全不懂诗也不算夸张,谁也不想丢了面子吧?”揶揄在边上听来头头是道,不由得敛气息声,对观云暗暗钦佩起来。

      无常一门心思要让观云出丑,见他总说些题外话,就赶紧搭茬:“观云兄,您倒是发表高见改了才好。您看席上酒菜都要凉了。”观云反倒气壮起来,道:“谁拦着大家吃了?不就是一桌饭吗,来来来,大伙一块喝酒吃菜!”众人早见观云朝着大虾海参鱿鱼一顿猛撮,不好意思动手,听观云一说立马举起双著风卷残云般大嚼起来,一瞬间桌面上便杯盘狼藉了。三杯酒下肚,观云兴致来了,没等他人再问就自顾自的卖弄起来。冲着揶揄:“要说这四句常言立意很好,只是寓意不深,没有诗意,在下不揣冒昧修饰一番,定要让它丰满深刻起来!”揶揄赶紧跟着:“全看先生墨宝!”

       观云再次端详一遍信笺,徐徐言道:“首句久旱逢甘雨,说的就较浮浅。那达官贵人富商豪强巴不得久旱不雨,说不定正是他们升官发财的机会呢!你们看过陈忠实的小说《白鹿原》吗?族长白嘉轩为求甘霖竟然要双刀穿肋!所以久旱不雨盼望甘霖的不仅是庄稼,更是终年辛劳的农民兄弟!所以我改为“久旱禾田逢甘雨”更有所指更有内涵,不知揶揄兄弟以为如何?”揶揄一听,忙道:“果然喜得确切!喜得极致。庄稼人为了秋收流了多少汗水寄托了多少希望啊,久旱不雨,农夫心中如汤煮,忽来甘霖岂不是喜不自胜!

       无常也只好点点头,那他乡遇故知呢?总不能他乡兄弟遇故知吧?”

       观云不疾不徐的咽下一口红酒,微微点头:“虽不中而不远矣!家书尚且能抵万金,他乡遇故知怎不叫人喜极而泣!然而商旅宦游毕竟平淡了些,试想当初刘禹锡被贬谪二十三年颠沛流离何等的凄惨!扬州城忽然遇到白居易,百感交集,留下了一段刘白对诗的佳话。苏东坡何等才华,被流放到天涯海角又是何等的凄凉?遇上故知彻夜相谈,怎不大喜过望!再看看《喻世明言》里《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二十年夫妻一朝异地重逢,更让人恍如隔世,这岂是一句他乡相遇所能表达的?所以仅仅是他乡遇故知实难表达快慰人生的喜悦。”揶揄频频点头称是,:“依老兄之见,当如何渲染才能加深诗意呢?”观云道:“我在他乡后面加上末路二字可好?人在他乡穷困潦倒走投无路,忽然看见故人岂不大喜过望?如用穷途则平仄不和了。”揶揄首先拍手道:“改得好,改的妙!人在他乡,穷途末路,忽遇知音,喜得凄美,喜得彻底!观云兄的确是点睛之笔,佩服佩服!”

      众博友见他们两人咬文嚼字一唱一和,早已停下了杯筷,同声附和。一博友大声笑道:“依观云兄改诗的道理,那洞房花烛夜也要有古典不可,莫不是猪八戒入赘高老庄吧?就用八戒洞房花烛夜岂不大妙?”观云哈哈大笑,捋了捋几根黑白相间的胡须:“妙哉快矣!洞房花烛人人欢喜不用多说,只是喜得各有不同罢了。西门庆一年几个花烛喜到哪里?现如今时兴闪婚,妙在何处?鲧夫寡妇再次同房也没了新鲜感!就是琼瑶笔下的靓男倩女也就是如胶似漆的恩爱有加而已。”“难道还有比这些洞房花烛更喜的吗?”“当然,诗人是最有想象力的。刚才博友不就想到猪八戒了吗?只是我这里前面没有出现实指的人名,怎么能跳出来个猪八戒!回想久旱禾苗逢甘雨,那禾苗必得久旱,才显出甘雨的美妙。洞房花烛也须得干柴烈火才更有冲击力。我改为和尚洞房花烛夜,诸位以为可好?”

      无常险些喷出饭来,众人无不拍手大笑,“真难为老兄奇思妙想!”,“这也是学究所能想的?”揶揄却一叠声的说:“果然改得好。加上和尚二字入木三分。八戒在高老庄时还没当和尚,没资格入诗。还请观云兄也别再卖关子,赶紧把第四句也改了吧,我跟无常还没喝酒呢!”无常赶紧搭腔:“正是,甭管改得好不好这顿饭也是我请了,您就尽情发挥吧。”观云见无常已经甘拜下风也就不再装模作样,好像是一本正经起来:“金榜题名当然也不能泛指,缺少诗味,没了新意。少年才俊十年寒窗,一朝鲤鱼跳上龙门,走马夸官平步青云,那喜确实登峰造极!范进中了举人不是就乐的疯了吗?何况状元!”揶揄赶紧接着:“恐怕得是纪晓岚、解缙一样的人物才能入选。”观云道:“以他们饱学之士,得中状元只怕认为实至名归水到渠成非他莫属呢。哪里喜得深刻!我要首推朱买臣。五十年寒窗,有如铁杵磨针孜孜以求,忍饥挨饿,发妻求休,中榜之时如愿以偿还不喜得手舞足蹈!夸张些用词,就写:耄耋金榜题名时,不算为过吧?”揶揄道:“再无此比拟之作,改得好!改得好!”

        在场众人无不点头称是,当下有人拿来纸笔,推开盘碗铺在桌上,就请观云把改好的诗书于纸上,但见观云大笔一挥,写出全诗:

        久旱禾田逢甘雨,

        他乡末路遇故知。

        和尚洞房花烛夜,

        耄耋金榜题名时。

        一众大笑连声,举杯碰撞,成就了一番忽悠。哪知忽悠楼观云与众博友这一折腾,惹恼了邻桌的几位高才,又闹出了一场舌战,有分教:纵是真才须谨慎,能人背后有能人。欲知舌战情形,在下明日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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