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德罗与自由思考的艺术》：天生的自由灵魂

法国启蒙思想家狄德罗在年轻的时候多次拒绝父亲对他的职业安排，神父、医生、律师等那个时代体面又常规的职业，他都不喜欢。当父亲问他到底想要从事什么职业的时候，他这样回答：“天啊，我什么都不想做，完全不想做。我喜欢学习；我很快乐，很满足；我别无他求。”

单独看这个回答非常任性。前一句像一条拒绝工作的咸鱼的内心独白，后一句则像长不大的孩子为继续偷懒向父母抛出的蹩脚的托词。然而，对于曾主持编撰《百科全书》、并在哲学、科学、艺术诸领域对后世产生重要影响的狄德罗来说，这确实是他的真心话。

他不想做的是那个时代众人眼中循规蹈矩的常规工作，但他做了能够引导时代思想启蒙的大量工作。学习不是他搪塞的借口，他是真的热爱学习各类新颖甚至叛逆的知识，并顶着时代的压力、巧妙地传播这些知识和思想。他拥有天生的自由灵魂，不屈服于任何压力。

安德鲁·S.柯伦在《狄德罗与自由思考的艺术》中讲述了狄德罗的生平和思想。青少年时期接受数年的神学教育并没有约束住狄德罗追求自由的灵魂，他反而成为无神论者，并走上自由思考的道路一去不回头。毫不意外，思想和行事如此叛逆的狄德罗，他的一生注定需要不断地反抗，但他仍然凭借着自己的坚定追求成为自由思考的领袖人物之一。

狄德罗对内心热爱的坚持是令人惊叹的。一部包含了7.4万个条目的《科学、艺术或工艺百科全书》，经过二十五年多的编撰，先后共有150余位作家、博物学家、历史学家、哲人、医生、地理学家和艺术家参与其中，从头到尾始终参与这项伟大工作的仅有狄德罗一人。

仅仅在第一卷中，狄德罗就贡献了2000个条目，包括地理、生育、植物学、博物学、神话、木工工艺、园艺、建筑和文学等话题。每一个条目的背后，都包含着狄德罗为了清楚诠释该条目所进行的学习、调查、文字描述、绘图等一系列深入工作。这正是狄德罗喜欢做的事情，通过学习去掌握某一项知识并从这个过程中获得快乐和满足。

学习和传播知识是编撰这套《百科全书》的目的之一。狄德罗也通过持续二十五年的工作，为自己储备了大量的、多学科的知识基础。狄德罗编写这套巨著的另一个也是更重要的目的，是要向时人传播自由思考的思想和方法。

在十八世纪的欧洲，想要传播自由思考思想的难度可想而知。但狄德罗有自己的应对办法。他对《百科全书》的条目体系做了精心设计，在排列顺序、关联条目等形式中，都隐藏着对读者思考方向的引导，启发读者对当时的一些传统观点产生疑问。如同狄德罗所说，“迈向哲学的第一步是怀疑”，他正是通过这种巧妙的方式，在向读者传播知识的同时，隐晦地启发读者去自由思考。

然而，推广自由思考的工作困难匆匆。即使这样小心翼翼，《百科全书》的编辑出版也不断地遭遇阻力，曾两次遭到公开禁止。狄德罗也始终在通过自己的方式反抗。当然，如同《百科全书》对读者的隐含引导一样，他的反抗方式不是大义凛然地正面直接抗争，而是狡黠地曲线应对，达到目标即可。

其实，早在《百科全书》第一卷出版之前，狄德罗就曾因发表无神论思想的作品被关入万塞纳监狱。最初他试图通过抵赖蒙混过关，最终不得不签了一份不再发表类似作品的声明才得以被释放。官方以为狄德罗已经屈服了，此后他确实没有再直接公开发表类似作品。但颠覆现有神学体系的知识结构、推广自由思考思想、影响力更广泛的《百科全书》的出版，可以说是狄德罗对此做出的更隐晦、却更有力的反击。

狄德罗的魅力正是来自于他天生的自由灵魂。他热爱知识和真理，追求自由思考，敢于质疑现有的权威和标准，神学院的教育束缚不了、万塞纳的监狱阻止不了。

编写《百科全书》的工作经历，让狄德罗“获得了对知识全景式的理解”，为他此后在文学、艺术评论、物种起源研究等方面的成就，奠定了扎实的知识结构基础。当然，他的成就更依赖于全面钻研学习的优良习惯。

比如他所谓“随意记下来”的对沙龙画作的艺术评论，实际上是在大量阅读绘画理论、尽可能观摩更多艺术作品、不断提高专业知识和艺术鉴赏力的前提下完成的。如同他所说，“我有时候会伤害到艺术家，而我使用的尖锐武器常常是他们帮我磨砺出来的”。

狄德罗有许多超越时代的思想，讨论过许多超越时代的问题，比如对性的讨论、对奴隶制的评论等。他的许多超越时代思想的作品并未公开发表，或者通过为别人代笔发表，他始终坚持自由思考、大胆追求真理，尽管是“在隐蔽处写下自己的思想”的方式。

狄德罗在他生活的时代曾被广泛反对，在他死后一个世纪、甚至现在，他的自由思考的思想仍然魅力无穷。

2022.02.19雾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