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号天池山人、青藤道人,明朝书画巨匠。其诗文造诣被誉为,“有明一人”。清代郑板桥曾经自刻一方印章,上书“青藤门下走狗”。如此谦卑,只因折服。后有齐白石曾感叹,“恨不生三百年前,为青藤磨墨理纸”。就是做个“青藤”身边的侍仆也好。
但徐渭的人生遭际,却是与苦难相伴,贫穷相守。他曾经写诗云,“天下事苦无尽头,到苦处休言苦极。”苦难仿佛永无尽头,总有更可怕的苦难,在不远处窥伺。
徐渭出生于浙江山阴(今天的绍兴),徐府大宅中。他的父亲徐鏓已年近花甲,是个地方官员,因病辞官回乡。他的嫡母是父亲的填房,来自云南,相当的精明能干。结婚十几年没有孩子,她的陪房丫头,帮忙完成了她的心愿。只可惜,小徐渭只知有嫡母,不知“姨娘”是生母。
虽然嫡母给了小徐渭无限的疼爱,但“百岁”失去父亲,十岁时生母被卖,还是为他的幼年,抹上一层灰暗。异常聪明的小徐渭,已经判断出“姨娘”与自己的特殊关系。
有嫡母在,小徐渭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与培养。异乎寻常的天资,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但家道中落,两个哥哥又不善打理家业,嫡母开始清散仆人。其中包括“姨娘”,小徐渭的亲娘。多年后,徐渭又费劲周折,找回了生母。这是后话。
徐渭从小在当地就有了名气,但偏偏科举之路,历尽坎坷。明朝时,科举制度已经相当完备。八股文的破题、承题等八部分,限制极多,与徐渭大开大合的思想,恰好相背。因此上,少负才名的徐渭,直到二十一岁,始中秀才。
十四岁那年,徐渭的嫡母离他而去。他明白,这个世上再无那种疼爱与庇佑。他一次次哭昏过去,却唤不回嫡母。大哥徐淮生性豪放,喜欢帮穷济困。一来二去,家中渐渐不支。
大哥无钱操办弟弟的婚事,幸有家境殷实的广东阳江主簿潘家,愿招赘婿。这个“倒插门”的身份,自是当时最无地位的了。有点类似于“典当为奴”之感。
幸运的是,妻子秀秀温柔美貌,聪慧体贴。徐渭为妻子取名潘似,字介君。此后,介君是他心中完美的女人。他们有了一个儿子,徐枚。令人痛惜的是,他们的美满婚姻持续了七年。介君便因肺病,离开徐渭。那年,介君十九岁,徐渭二十六岁。
徐渭失去了妻子,也就没了家。作为“赘婿”,他不愿“赖”在岳父家。尽管岳父欣赏喜爱他,也留不住徐渭离去的脚步。他,要的是尊严,而此时徐家大宅也没有了。继前几年二哥徐潞客死贵州后,一年前大哥徐淮也病死家中。祸事连连中,徐家又被恶人抢占。徐渭只得带着儿子徐枚,租房度日。
不过,按说这些困厄,也不能阻挡徐渭的腾达之路。他毕竟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诗文、书法都是无人可及的。毫无疑问,徐渭继续参加科举考试,将通过乡试考取举人。
没人能够料想到,这个锦绣文章令人叹服的徐渭,竟屡试不第,前后共八次。也许是他天性不肯受约束,八股教条的束缚,让他难尽所长。但是,在“一举成名天下知”的科举制度下,文人几乎无他路可走。
如果说,徐渭的生命中有过得意快乐的时光,那就是三十七岁开始,在胡宗宪督帅府中做幕僚的那几年。胡宗宪给予徐渭无限的欣赏与信任。徐渭帮他给嘉靖皇帝写青词,皇帝见之很满意。他为胡督帅写了一篇《镇海楼记》,得到督帅二百多两银子的稿费。徐渭自此,建造房屋,有了自己的家。
有了女人才叫家。介君去后,徐渭有过两次不成功的婚姻,懒得再娶了。他只想守着母亲,儿子度此一生。噢,对了,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生母,母子团圆了。
督帅做媒,为徐渭牵线一个漂亮女人张氏。有貌无德少内涵的女人,娶进门就是祸害。果然,这个女人把徐渭推向了最可怕的灾难中。
张氏爱钱,势力浅薄,看不起满腹经纶,而钱财不多的徐渭。随着严嵩倒台,胡宗宪受到牵连下狱。最终成为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可叹一代名将,平倭立大功,竟没有逃过被构陷残害的下场。
徐渭痛失知己,同时家庭矛盾不断升级。张氏为徐渭生下次子徐枳。但,徐渭怀疑张氏的忠贞,连带难断小徐枳的来历。这个孩子是在徐渭离家一年后出生的。
心有疑虑,愤恨日增。终于,在一次酒后,徐渭忽觉张氏与一人在床。他热血上涌,恼怒异常,挥刀砍向了那个贱人。徐渭因此迎来了人生的大劫难,被投入监狱。
他不知所犯何罪,人说他当时疯癫,产生了幻觉。阴暗潮湿的狱中,徐渭渐渐接受了现状。他吟诗写文,并开始作画。有人说,徐渭的绘画创作,始于他的缧绁生涯。他把自己的苦难处境,对残酷现实的控诉等,都通过图画,展现出来。
徐渭的画,不同于以往任何画家,他的大写意绘画,让人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用墨丰富,不拘泥于传统笔法,经常以团块出现。明末清初的八大山人见了徐渭的画深受启发。
自成一家的徐渭绘画,对后世影响深远。可是,他当初的落魄潦倒,却没有因为不朽画作而改变。七年的牢狱之灾,因张元汴、诸大绶等几位老友的努力,而宣告结束。
回到家,他继续面对自己的茅草房。其间有几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或因徐渭不肯趋附而错失。或因长子徐枚,而散财。想到徐枚,是徐渭心中的痛。
发妻介君去世时,徐枚年幼。多年来,徐渭对他失于管教,致使其品性恶劣,是个不孝子。徐渭挣得的钱财,就是徐枚导演的抢劫。徐渭空有心痛,深感愧对介君了。
次子徐枳,虽然资质平庸,倒也孝顺。只可惜,因为家贫,还是没有逃过“倒插门”的命运。以至于后来,徐渭因雪压塌茅屋,一起住到亲翁家里。
在人生最后的几年,徐渭疾病缠身。他满身烂疮,齿落眼花,行动艰难。无钱买粮,卖藏品度日。曾经的珍宝,都化作了果腹的钱粮。徐渭去世时,唯一暖身之物,是床上稻草。可叹一代天才诗画大家,人生以苦难为主旋律,最终以这般凄楚方式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