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ISONER 5

15.05.09

阴雨天。空气中弥漫着青苔的味道。这个城市生长着很多苔藓,在地板砖底下,在下水道口旁边,在公园里。苔藓是这个城市的顽疾。

我有点醉了。

我偷偷更换了店里的唱片,还调整了咖啡豆的摆放顺序,没有客人发现。我怀着隐秘的心思跟客人们聊着天,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向音乐或者咖啡豆上引。犯罪的人总是希望别人发现自己的罪行吧。

今天贪杯,多喝了杯白兰地。回到家里时已经觉得头晕目眩了。在醉眼中我第一次看清楚我独居的这个家。

客观来说,这是个很好的房子。面积很大,客厅和两间主卧都向阳,阳光可以毫无障碍的投入我的屋子。爱子他们走后,我把客卧改成了书房,里面装了三个可移动的大书架。书把每个架子填的很满,但仍有很多书无从安置,零零散散地落在家的各个地方。另一个主卧被我改成了电影室,里面还放着一架利德曼钢琴。钢琴是美棠送我的三十岁生日礼物。我三十一岁的时候她送了我一把考究的大提琴,现在放在电影房的柜子里。她并不爱音乐。我把餐厅和客厅之间的墙拆掉了,在远离阳光的墙上安装了酒架,酒架前搁置了一个调酒台,我的咖啡豆及咖啡器具也在那里。我买了两个很大的冰箱,但里面大多时候都是空旷的。有兴致的话我会去超市买很多食物,水果蔬菜和奶制品,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的,然后慢慢消耗掉。当然,那些新鲜的水果蔬菜大多都是搁置两天就被扔掉了,开始泛黄的叶片躺在垃圾袋里。美棠不爱烹饪,我曾经为了帮营养不良的她调理身体而去学习了各式料理。她吃的很少,可能是为了维持自己纤瘦得稍显病态的身材吧。

独居生活的一大乐趣就是规划自己的家。可以随意增减物品。

美棠在的时候这个房子总显得凌乱而逼仄,她有很多衣服和首饰,却不把它们整齐地放好。刚开始我还会收拾一下,把她的裙子们熨烫好挂在衣柜里。后来我也累了,就索性视而不见。有了孩子后她心血来潮,想要当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是这种热度只维持了不到三个月,家里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生活就应该是整齐规矩的。

我有点醉了。

前天那个女孩子来了。她显得疲惫了很多,也好像瘦了一些。她点了杯西达摩,但是只是抿了一下,就蜷缩在角落里继续看书。女孩很高挑,在看书的时候却显得格外弱小,她好像很孤独。我坐到离她大概三米左右的座位上,询问她在看什么书,女孩又露出了局促的表情。把书举起来,是《十三夜》。奇怪的是,我觉得她就应该看这本书,她就应该是喜欢看这种书的人。纤细而温和,情思缱绻,她就该是这样的姑娘。

但女孩并不想跟我交谈,她迫不及待的渴望逃回到她自己的世界里,她是受惊的小鹿。我却并不想放走这只鹿。我继续跟她说着话,即便她只是发出一些语气词来表示她在听。

我测量着我们之间的距离,感觉每一句交谈都使得这距离缩短了一分。

她的瞳孔是深褐色的,我讲到日本文学和古典音乐时她会抬起头来,专心地凝视着我。她看我的时候,我觉得她像是在看着一个并不存在的物体,她带着哀愁的目光穿透过我的躯干,飞到遥远的地方去了。这样的孩子,却有着如此充满哀伤的眼,我对她越来越好奇了。

傍晚女孩接了个电话,略带歉意地向我道别:“今天很开心,谢谢您给我讲这些。”

她声音并非好听的那种,但却让我无法忘记,或许是因为她那温柔而小心的语气吧。

我想见她。很想再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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