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陌如锦的再次沉默,薛六决定转换策略,既然鞭打她师兄不能撬开她的嘴,那便换成其他的法子。
牢狱中折磨人的手段多了,薛六身经百战,再强硬的囚犯到了他的手里,还不是都要乖乖的认罪伏法?何况区区一个女子。
是人就一定有弱点,薛六的眼珠转了转,心头浮现一计,朝着两旁差役招了招手,凑近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而后背靠在墙上,双手抱在胸前,笑眯眯地看着还在出神的陌如锦。
不多时,陌如锦便被光亮晃得回了神,眯起眼睛来再看周围,薛六那厮竟然命手下在牢房里摆满了蜡烛和铜镜。
“哟,陌姑娘这是回了魂了?”
薛六阴阳怪气,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得意,还是嚣张,总而言之,看了叫人恶心,陌如锦别过脸去不看他。
“行,”见陌如锦如此作态,薛六也不恼,“既然陌姑娘什么都不肯说,那便随你去,在下就告辞了!”
说完,薛六扭头走到了门外,解开铁链子的声音传来,浑身血淋淋的师哥被两个差役连拖带拽地拖了出去,牢门再次关闭时,屋内就仅剩下陌如锦,和另一个相貌猥琐的狱卒。
人不可貌相,只不过长相丑陋之人,往往令人心生厌恶,自然也就时常能够感受到人们在言语上或行为上的慢待,狱卒便是如此。
所以,他只是提了薛六方才所坐的凳子,到了角落里默不作声地看着陌如锦。
两相沉默,气氛算不得压抑,但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尴尬,狱卒坐得时间久了,也觉得乏味。
此间虽然明亮异常,但那只不过是为了让陌如锦没法子睡着罢了,而自己则是个监督者,那根浸过盐水的鞭子就在手边,只要陌如锦合上眼睛,那便可以一鞭子抽打过去。
薛六有交代,下手的时候注意些分寸,只要不落下了疤痕,叫她醒着就成了。
看着陌如锦的那张脸,狱卒的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再想想自己这辈子连个老婆都没能讨上……他咽了咽口水,目光变得猥琐。
陌如锦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过狱卒一眼,眼神仍旧有些空洞,但却没有再回忆同小凤仙的过往,此时此刻,她忽然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冲动行事,更后悔这件事情会造成的后果。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蠢,将军府是什么样的地方?凭着自己身上的这点功夫,真以为自己能行刺成功吗?即便真的成功了,又能如何?
小凤仙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要同自己远走高飞的话,自己怎么就从没有想过,或许这一切本来就是她想要的呢?
行刺那日,自己被振武将军一掌打飞,小凤仙虽有盖头遮脸,可对当时的情况多少也是清楚的,非但没有过来搀扶自己,甚至连动一下都不曾有过,这难道不是摆明了要同自己断了过往吗?
同时,陌如锦也在庆幸,幸亏小凤仙当时没有表示,否则如今下狱的,说不定就是她们两个了。
念及此处,陌如锦头一次有了质疑这段感情的念头,难道从前的那些种种甜蜜,都是自己会错了意,曲解了小凤仙?可是,两人已有肌肤之亲这是事实,若是对自己没有那种意思,又怎么会要了自己的处子之身?难道她小凤仙从来就不觉得,如此待自己,很是不妥吗?
想得越多,陌如锦越是觉得自己可笑,孤注一掷地行刺,期盼着带走自己心爱的女子,可却不知对方心里究竟视自己为何人……
纷乱的思绪在陌如锦的脑海里翻涌着,直到耳畔忽然传来的一声呻吟。
满足的表情中,还有一丝挑衅,狱卒歪在凳子里看着陌如锦,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像陌如锦这样的女人,看似众星捧月,实则戏子就是戏子,为豪客所玩弄,成为公子哥们的胯下之物,这种事情自己早就司空见惯了,只是不知道这陌如锦,肯不肯也伺候自己一番?
陌如锦瞥了眼他前面不远处的地面,白色的污浊黏腻,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咳咳。”狱卒清了清干涩的嗓子,陌如锦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斜着眼瞥他,他只是调整好了散乱的衣衫,然后继续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目光极尽猥琐。
丑陋的面庞再配上猥琐的表情,陌如锦实在不想再看他第二眼,戏台下对自己动心的男子多了,像这样猥琐的也不在少数,就像两年前的那个中秋夜……
那一晚,富贾薛贵家里的小妾做寿,薛贵花大价钱请了岳红班去唱戏。
其实小妾而已,做哪门子寿呢?老妇人尚且在堂,怎么也轮不到个小妾要做寿,可薛贵其人是出了名的爱摆阔耍威风。
月色朦胧,戏台子周围点了许多灯烛,照得明晃晃的,就想眼下的牢房一样。
陌如锦和小凤仙在台上唱着最拿手的将军魂,唱到精彩处,台下一片喝彩,金银细软丢了满台。戏唱完了,台下的座儿们沉浸在悲伤的情感中,不禁潸然泪下,惋惜着将军和公主的爱情故事。
而台上的两位主角在谢幕之后,忙活着捡拾戏台上的恩赏,陌如锦嘴角盈着笑意,这些赏钱,足够她买下那件凤冠。
上一次同小凤仙逛集市,那镶了金玉的凤冠很是好看,小凤仙站在它面前看了好久,那一定是她很喜欢的。
小凤仙的生辰就在中秋夜的第二日,眼瞅着就要到了。
过去的那些年头里,每逢自己生辰,小凤仙总是绞尽脑汁地为自己准备贺礼,没有一样不是自己喜欢的,所以这一次,陌如锦也要为她准备一份足以让她开心上半个月的礼物。
等下退了戏妆,自己便要悄悄溜出去,为小凤仙买下那顶凤冠,陌如锦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手上的动作加快,显得有些急促。
陌如锦的动作看在旁人眼里,大多以为她是着急着收拾干净戏台子,好让后面的师兄们上台唱戏,可小凤仙却察觉到了师姐的异样,师姐不是做事毛躁的人,怎的就偏在这个时候显得这般急切?
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又舒缓开来,大抵是这次的恩赏格外多了些,师姐的心里也难免要兴奋吧,小凤仙心里想着,嘴角也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
再过半个时辰,店家就要关了铺子休息去了,陌如锦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恩赏,连同先前攒下的一并放入布包里,捆扎得仔细,塞进怀中趁着朦胧的月色掩护,悄悄地溜了出去。
出了薛府的大门,一路向南走下去,过三个路口再左转进入一条小巷子,小巷的尽头便是那家店铺了。
陌如锦一路走的飞快,满心欢喜地想着小凤仙收到凤冠时会是怎样的开心模样,丝毫没有察觉身后已经尾随了一路的那道身影。
这条小巷里大多数店铺都已经下了门板,门缝里连一丝光亮都没有,陌如锦忽然觉得格外黑了些,不过念及那顶凤冠,心中对黑夜本能的恐惧被想看到小凤仙笑容的迫切所打散,继续埋着头朝前走,却不想,一头撞上了什么东西。
小巷里实在太暗了,陌如锦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出自己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身形比自己高上许多,再加上身上有几分酒气,所以陌如锦觉得他该是哪家的公子哥,吃多了酒站在这里醒神。
顾不上撞得隐隐发痛的额头,陌如锦慌忙出声道歉,唱了一晚上的戏,又急着赶路,嗓子难免有些干渴,可纵然如此,仍旧不会影响她动人的声音。
“小女子莽撞,不小心撞疼了公子,万分抱歉,还望公子见谅,实在是瞧不清楚。”
“哦?一句瞧不清楚一句道歉,就能叫本公子胸口处的疼痛消了去?”
公子的声音有些慵懒,这是吃了不少酒后,头脑昏胀时才有的。
“这……这位公子,小女绝非有意,还望公子海涵。”
陌如锦听出面前人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自己,眼瞅着时辰越来越晚,心中焦急着赶快去买下那顶凤冠,自己实在无闲同他过多纠缠,只想着尽快脱身,话刚说完,就想从他身旁绕过去。
公子哥横了手臂拦住她的去路,“怎么?想走?姑娘你可真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负、负责?”
陌如锦懵了一瞬,目光从身前横着的手臂上挪去了对方的脸上,就见对方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原本看不真切的面容也渐渐清晰起来,陌如锦认出,此人正是台下撒赏钱撒得最多的那位。
“是啊,爷胸口疼得紧,陌姑娘一头撞上来,力道可是不容小觑了,若是就这么放你走了,那日后我若有个什么闪失的,怕是岳红班就不认账了。”
公子哥说完,嘴角噙着笑意,那笑容看在陌如锦眼里,瞬间明白过来,对方这是故意在刁难自己,看来不花费一番功夫,怕是轻易走不脱了。
“那这位爷,您待如何?怎么才能算得上是负责任?您既知道如锦是岳红班里的,自然也知道岳红班自打来了这洛阳城,还从没开罪过什么人,我们班主教导森严,也绝不准我们开罪了台下的座儿,所以,若您真是有个什么闪失,找到我岳红班里去,我们岳红班自然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哟,小妮子倒是火辣,交代自然是要找你讨一个的,不过,你岳红班怕是倾尽所有也赔偿不起,不如……”
公子哥笑了笑,横着的手臂绕到了陌如锦的身后,一把揽住她的腰,拉向自己怀里,“不如你今晚留下,陪爷快活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