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8万岛之心•上---普兰巴南与“王者漂流”
八角捋须笑道：“现在说说‘大巽他麻将桌’南风向的爪哇岛---这个长条形岛屿是印尼的心脏。从历史上看，爪哇和苏门答腊曾经PK过数百年，看看究竟谁能够统治对方、做大巽他群岛的主人。三佛齐王国（苏门答腊）也曾一度占据了上风，然而最终还是爪哇岛赢了。”
“爪哇的历史很久，从东汉、魏晋南北朝、到隋唐，跟中国一直遣使往来，其国家之名也由叶调（Yavadvipa）、呵罗单（Karitan）、诃陵（Kalinga）等前后换了好几个。”
小武点了点头，道：“这些名字里都有印度教文化的影子！”
八角眼中微露赞许的光芒，捋须道：“当然，由于爪哇岛是东西方向的长条形，所以有时候会一字排开、同时建立了许多个国家。前面所说的几个古国也只是爪哇国家中、统治地方比较大的例子而已。”
“到了宋朝以后，爪哇岛建立了不少有名的国家，并且可按其位置分为本岛的东、中、西三个部分。而且直到如今，爪哇的文化也是以横向三块来划分的。”
小武笑道：“这个情况跟越南不是有点相似吗？只不过越南是以纵向三块划开，分为北、中、南三个部分；而爪哇是横向划开，分为东、中、西三部分罢了。”
八角呵呵一笑，点头道：“先说下西爪哇吧。那里从公元400年左右开始，就有了独立的塔鲁纳国（Taruma），后逐渐分裂为顺塔国（西）和加鲁国（东）。此二国之间关系密切、时分时合---故西爪哇可以一直看做是顺塔-加鲁联盟（Sunda-Galuh）地区。”
“如今，印尼的首都雅加达（Jakarta），以及万丹（Bantam）、万隆（Bandung）等重要城市都在西爪哇这里。然而在古代看，西爪哇有时候会有点边缘化，并且会不时成为爪哇中东部与苏门答腊势力之间的角逐之地。”
图表47西爪哇塔鲁纳国（Taruma）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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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看了看地图，点头道：“可以理解，谁让西爪哇位于中、东爪哇和苏门答腊之间呢，当然会被左右轮流攻击了。”
“而在顺塔（巽他）海峡的两岸，西爪哇和南苏门答腊之间是非常近的，所以两边的人交往很容易，想来两边的华人都不少。而且宋末渡海远来的大批华人应该都已融入到这个顺塔国（Sunda）里了。”
八角捋须道：“至于中爪哇就复杂多了。650年左右，从扶南古国渡海而来的移民征服了诃陵国（Kalinga）之地，并建立了夏连特拉王朝（Shailendra），也叫山帝王国。这个在了解柬埔寨历史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小武点头道：“嗯，我记得扶南古国被其属国真腊给占领了，所以他们的王子就渡海来了爪哇。原来地点在中爪哇！我还记得他们后来建设了雄伟壮观的婆罗浮屠（Borobudur）呢！恐怕也不比吴哥窟差多少！”
八角微微一笑，道：“按吉尼斯世界纪录，婆罗浮屠确实是世界上最大的佛寺。建造时间花费了大约75年（760年-835年），而且佛坛众雕像也标志着山帝王朝的信仰从印度教转向了大乘佛教。”
“然而此举未必不是例外。因为不久以后附近又建造了一个雄伟壮观毫不逊色的普兰巴南（Prambanan）神庙。这个大约花费了50多年时间（850年到900年后）建造完成的寺庙群，却又是整个东南亚最大的印度教寺庙。”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普兰巴南和婆罗浮屠这两大世界奇迹之间的距离居然不到50公里！都在日惹市附近，开车只需1小时左右，就可以大开两次眼界了！”
图表48印尼普兰巴南（Prambanan）神庙（中爪哇日惹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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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大为奇怪道：“这确实很了不起，然而怎么可能？两大奇迹的建设都是要倾全国之力的吧？但它们的建造时间、地点都这么接近，难道因为统治者精神分裂？同时信仰大乘佛教和印度教？”
八角呵呵大笑道：“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据说普兰巴南神庙是中爪哇历史上非常有名的马打兰王国某国王所建。然而马打兰王国同夏连特拉王朝存在的某些时间和地点高度重合，甚至有不少历史学家认为两者是同一个国家。”
小武沉了一口气，道：“这里面定有隐情，你知道吗？”
八角呷了一口茶，捋须微笑缓缓道：“爪哇岛古代有个奇怪的现象，某些国家好像是分开来的不同国家，有时候又好像是合在一起的。两个国家的国王有时候是同一个人，在其它时候又可以是两个人。”
小武眨了眨眼，笑道：“莫非跟文莱的华人和马来人两大政权互相联合十分相似？”
八角微微点头，笑道：“而且这个夏连特拉王朝尤其古怪。可能因为是从海上来的吧，它一直对海外领土特别重视。比如它不断地同苏门答腊岛上的国家进行政治联姻，一边又经常插手真腊、巴厘岛等地的事情，这样就逐渐对中爪哇本土的事情疏于管理。”
“于是夏连特拉王朝就出现了分裂。732年其国王的下属珊阇耶（Sanjaya）在马打兰（Mataram）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后来也叫Madang王国。可是诃陵（Kalinga）旧都一带的政权居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于是珊阇耶不仅是马打兰的国王，同时也是夏连特拉的国王。”
小武微微一笑，信心十足道：“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内乱发生。古时候的记载不清楚是常有之事。据我看来，夏连特拉的王室已经舍弃了印度教，所以建设了佛教风格的婆罗浮屠；而马打兰王国的传统特色比较浓，所以又建立了印度教风格的普兰巴南。两者的时间地点都有意外的重合，所以就有了似乎‘精分’的结果。”
八角微微点头道：“有趣的是，后来夏连特拉的王室又重新冒了出来---于是同马打兰王国出现了双线传承，时分时合。直到852年，山帝国（夏连特拉）的最后一位王子逃离了爪哇岛，爪哇从此没有了夏连特拉王朝。”
“然而这位王子又在三佛齐入赘，娶了室利佛逝（Srivijay）国王的女儿。结果他继任了老丈人的国王之位，便开始统治南苏门答腊。于是夏连特拉又做了近两百年的苏门答腊国家，直到1025年才灭亡。”
小武不由得歪了嘴巴，咂嘴道：“夏连特拉王朝不愧是扶南古国的嫡系传人！到底在中南半岛上历史最悠久！拥有着浮海去别国发展、再度为王的丰富经验呀！”
“这个山帝国的王室在柬埔寨待了几百年、搬去了爪哇岛几百年、再去了苏门答腊几百年---真是飘到哪算哪呀，只要还能建国为王就行！”
八角呵呵大笑道：“你要这么说的话，三佛齐灭亡后，事情也还没有完。山帝国的后裔们又离开了苏门答腊、渡海去了马来半岛，并从新加坡辗转去了马六甲！”
“明朝郑和下西洋的时候、收服的满剌加（马六甲）苏丹国，其实正是夏连特拉王朝转了圈漂流的后裔！而且那些苏丹的后代，至今仍在马来西亚当国王！”
图表49山帝王脉的南中国海漂流之旅（约公元0年-2000年）
【扶南古国->夏连特拉王朝->三佛齐国->马六甲苏丹国】
小武哈哈大笑，狂赞道：“好吧！扶南古国的王室后裔们，真是玩转了整个东南亚的海陆世界！他们花费了2个千禧年，转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南中国海顺时针漂流之大满贯！”
“对他们来说，国境门前的大海，就好像是自家的澡堂子一样---想洗就洗、想过就过呀！一个国家灭了，渡海再去开辟另一个国家继续当国王，就跟玩儿一样！而且这个‘王者漂流’游戏乐此不疲、可以玩上两千年呐！”
八角捋须笑道：“再回到马打兰王国这一边。他们先是在中爪哇传过了珊阇耶、巴里栋（Balitung）两个时代共187年，然后因三佛齐国的威胁而迁都去了东爪哇。”
“但是，在马打兰成为了一个东爪哇国家78年后，他们还是被三佛齐国所消灭了。之后又经重建复兴，再传了215年，直到最后的谏义里时代结束。”
图表50古代爪哇王朝简介（伊斯兰化以前）
小武点头笑道：“看来马打兰王国的生命力也很强啊，也传了500来年！但是它的传承已不仅仅是中爪哇的历史了呀，后半段变成了东爪哇的历史！”
“不过，马打兰传到最后的这个谏义里、我好像有点印象---之前参考资料上说，爪哇岛上跟元朝打仗的就是他们吧？”
八角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笑道：“此中颇有玄妙。开始时跟元朝对抗的只是信柯沙里（Singhasari），结果却是谏义里（Kediri）被迫打了一仗。”
“因为正是信柯沙里政权、先消灭了谏义里政权，之后马打兰王国的遗臣们念念不忘要复辟，这才让那次著名的‘元爪战争’出现了错综复杂的状况---然而最终的胜出者却是著名的满者伯夷（Majapahit）。”
图表51中爪哇和东爪哇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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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精神一振，道：“元朝与爪哇的战争，我听说已久了！这应该是元朝对外扩张的最后一次大战吧？当时到底是啥情况？我一直都没有搞清楚！还请你给说说。”
八角呵呵一笑，捋须道：“那我就从头说一下吧。从玛琅地区起家的信柯沙里国、在东爪哇的历史上曾经十分辉煌---《爪哇诸王志》（Pararaton）里的记载，基本上就是从其首任国王肯•阿罗克（Ken Arok）开始，才显得比较详细。毕竟能够消灭500年传承的马打兰王国并取而代之，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传到其第五世、也即末代国王克塔纳伽拉（Kertanagara），更是一位雄心万丈的君主。自1254年登位，他先是花费了20多年征服爪哇岛上的各种力量；然后在1275年开始了远征三佛齐的行动，并且持续了17年之久；另外在1284年，他又派出了船队远征巴厘岛。到了1290年，三佛齐和巴厘岛的任何势力都已被他清除出了爪哇岛。”
小武点头道：“果然是一位雄主呀！然而，克塔纳伽拉为什么是信柯沙里的‘末代国王’呢？难道是因为蒙古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