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些日子,接到了豪华四人间要变成六人间的噩耗,我默默的收拾了两天的家当。
楼道堆满了各个宿舍装满行李的编织袋,寝室也是一片狼藉。
收拾抽屉里杂乱的物件时,视线里闯入了三份信封,白白净净,沉静的躺在蓝色的文件夹里,密封。
我愣了愣,有些慌。
右手捏起一封,那是唯独写了地址的一封信,封面上被细心的用铅笔画上了格子,三行,写了地址,收信人,和联系方式。
平静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我甚至有些压制不住的急喘了几声。
“啪 !”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抬起左手合上了文件夹。
其实你知道那种感觉的,你爱过,你真的用力了,但也真的没有结果,回忆有好的有坏的,你不想悉数丢了却也不想再记起了。
信封还未泛起岁月的尘土,那般崭新的模样,似乎还在提醒着近在咫尺的失去。
我终究还是把它们抽了出来,趿着拖鞋拉开门,抬手就扔到了外面大大的垃圾袋里,用了点力气,颇有种壮士割腕的豪气。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它们孤零零的躺在脏乱的垃圾里,干净又鲜艳。
这是被长久遗忘的信笺,里面到底写了什么,是相思是痴怨是恬淡心事还是默默情义。
我没有控制住自己鬼使神差的步子,缓慢的踱步走了过去,把它们从垃圾里拎了出来,干净又整洁的东西是不适合呆在污浊的地方受委屈的。
对,我一定是那么想的,所以后来顺其自然的扯开信封的时候,遗忘的记忆在脑中悠悠荡开的时候,曾经的百转千回辗转反侧历历在目的时候,沉重的负罪感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我对得起自己,至少,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
打开折叠的信纸,一目十行的浏览了信封里的内容,一副曾经端坐于昏黄的罩灯前,展开素白纸笺,捻起瘦笔歪头思索的样子映入脑海。
原来竟也是说了一通胡话,信里谈了谈晴朗的天气,还有忙碌到连饭都来不及吃的生活,以及自问自答的幽默。看完后不得不承认,我很尴尬。
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神经写了这么几封信?我隐约记得,是事先写了好几篇草稿,斟词酌句,修修改改,最后一笔一划整整齐齐的抄了上去,郑重其事的密封了的。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话要不远万里寄过去,不曾想,我就是这样准备要若无其事的与人家尬聊一番乌鲁木齐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然后....额,对呀,然后呢?
想想就尴尬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2
“年少气盛的人啊,对待感情事,总以为自己有精卫填海的本领,管他什么天寒地冻路远马亡,撞了南墙也依旧死心不息,心想再跟对方耗个十年八载,就算到最后明白“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也觉得青春可贵。
爱到无计可施,大可安慰自己一句“爱而不得不过是人生的常态”,没能和他共结连理,也只是一件不足以挂齿的憾事。
你终究会成为看似新生的自己,而他还是他,有你一喊就心颤的名字”
年少的时候幼稚也莽撞,我们和一些人曾经度过了最青涩也最令人怀念的青春时光,后来曲终人散,各奔东西,但是谁都不会忘了那些年我们爱过的人,又美又好。
我们或多或少都为某人写过一纸情书,或是或多或少也都收到过粉红色的信笺,那个时候可真是年轻啊。
喜欢一个人后,眼角眉梢是你,四面八方是你,上天入地都是你。
成也是你,败也是你。
后来离开那个人后,五毒不侵是我,八风不败是我,刀枪不入都是我。
成也是我,败也是我。
从前,你倾过身子凑到他耳边说话,你的鼻息悠悠飘至他的耳畔,像是小猫的胡须,触在他的脸颊,挠人心肺。他的眼神变得那么深晦,那么幽沉,似是一汪深潭,卷着层叠的漩涡,吸引着你一不小心就跌下去,令人窒息。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眼角绯艳绝伦的你,你们鼻尖抵着鼻尖,呼吸相缠。
你们离得就那么近。
后来,你伸长了手臂也够不到他的衣角,他连话都不愿意与你多说,就那么沉默而疲惫的向前走着,僵直着脊背,周身满是冷漠的气息,走着走着察觉到你没有跟上来,他或许会停下来等你,但不再回头看你了。
你惴惴不安,提起脚步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踩着他逐渐变长又逐渐变短的影子,藏在衣袖下的手蠢蠢欲动,你多想拉住他,就像以往无数个日日夜夜你伸手悄然拽住他的袖角,他不会挣开,五指翻转一下子就牢牢的扣住了你的手腕,再顺着手腕滑下去,你们便紧紧地十指相扣。
可是再也不了。你也从没有这样瘪着嘴巴,红着眼眶,委屈得像个孩子。
你们离得就那么远。
3
一封书信尽是词不达意,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词句浅薄,从未有一句是说我念你。
如何学着去爱,方需从头再来。他曾说,以前以为爱情是很神圣的东西,后来才知道,它其实很简单。
后来我也知道,必须去接受生命里注定残缺和难以如愿的部分。譬如我身边有人从小到大都一帆风顺,男神该会的他都会,男神该有的他都有,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众人捧在手心,可后来他也不得不接受家庭巨大的变故,那便是他生命里注定残缺的部分。
后来我也知道,要接受那些被禁忌的不能见到光明的东西。譬如我身边有人爱着他的哥哥,或许常人难以理解和接受,我却视为平常,我知道的,她不过是还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还没有一个异性让她感受到爱慕和依恋,所以唯一优秀又温文尔雅的哥哥成为了她的榜样,或者说,目标。仅此而已。
在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你无法抵达的地方,无法靠近的人,无法完成的事,无法占有的感情,和无法修补的缺陷。
不过是常态罢了。拥有是常态,失去是常态,活着是常态,死去亦是常态。
得不到就得不到吧,等不了就等不了吧,失去了就失去了吧,反正余生这么短。
往后余生,我们都好好过,忘了从前。
透过门的缝隙,日暮昏黄的阳光洒在大大的垃圾袋里,将那一捧被丢弃的斑驳破碎的信件晕染的明暗有致,潋滟醴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