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11）
明明正是蝉声聒噪的炎炎三伏天，张晨却觉得小卖部外这块由他们几人围成的小天地在校霸同学那句话出口后瞬间跌入数九寒冬，他之前一双眼当三双使，看完洛洋又盯着方薇和猴子，提防着发生点什么不利于兄弟情的事，简直是扯着脖子操碎了奶妈心，却唯独忽略了冯樾同学。
校霸同学再怎么不搞事情，金口一开，随意一句闲聊也能惊起血雨腥风来。
几个人同时沉默了。
方薇一下子脸红了。
她脸这么一红，一直把心思放在她身上的猴子紧跟着眼睛红了。
洛洋本来想要说点什么好打消冯同学的误解，但当他抬眼扫过猴子和方薇的脸时，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沉默。
冯樾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会带来如此显著的降温效果，他看了看几位神情各异的队友，意识到可能说错话了，尤其是看到洛洋扫过来的眼神时，他莫名有种学霸同学在看智障的感觉，这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是我眼拙，对不住啊。”冯樾虽然有些不太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但还是很快向方薇道歉，毕竟当面戳破姑娘家心事不怎么礼貌。
方薇轻微摇了摇头，脸依然红着，神情微微有些尴尬。
张晨看着不说话的洛洋和红着眼睛的侯东同学，觉得冯校霸真的是造孽啊。思来想去他心一横，伸手一把揽上洛洋的肩膀，硬着头皮给侯东说了句:“那个猴子，我和洛洋之前约好去买个东西，先走了啊。”
看到片刻间就蔫了的猴子点头后他火速拽着洛洋离开了操场，顺带还拉上了不定时炸弹冯樾同学。
等出了校门，他才后知后觉地在周围人的注目礼下松开冯樾的手腕。
“不是我说啊，冯哥，您这眼神，可真是目光如炬啊。”张晨走了几步忍不住扭头感慨道。
“只要不瞎应该都能看出来吧。”冯樾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顿了会，他又问身边默不作声的洛洋:“我说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洛洋没有回答他。
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会，冯校霸忍不住先扭头转移视线，他低声嘀咕了一句:“我去，你也太迟钝了吧。”
耳尖的张晨立马表示赞同:“洋哥是什么人啊，人家一美女找他补了一学期的数学，期末考前再找他时，他说了句，这些我都给你讲过两遍了，你怎么还来问我？”
冯樾闻言凑了过来，一脸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张晨受到了鼓舞，继续说道:“那小姑娘当时脸都红了，超级尴尬地说，我都会做了，我们洋哥还一脸茫然地问那你怎么还来问我？”
说完他扫了眼洛洋的表情，果然没反应。
冯樾催他:“然后呢？”
张晨倍受鼓舞，当着故事男主角的面继续讲八卦:“那姑娘被他这么一刺激，胆儿都大了，特有勇气地当场告白了！”
说着他还捏着嗓子学了一句:“我喜欢听你给我讲解习题。”
一直默不作声的洛洋抬腿踹了他一脚，被他灵巧地躲开了。
“他怎么回答的？”校霸同学伸出胳膊搭在学霸肩上，十分嚣张地帮着张晨拉住洛洋继续追问道。
张晨有了狼狈为奸的盟友，瞬间更来劲了， 他一边狂笑一边给冯樾描述:“我们注孤生的洋哥当场给人来了一句，你又不笨，老拿这些题过来问我是在浪费你的时间。小姑娘被他说的那次期末考发挥失常，数学直接考了个不及格，然后第二学期又来找他补课。”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叹口气问洛洋:“洋哥，你是怎么想的，一个看见你立马就脸红，缠着你补了一年数学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单纯只是因为不会做题才找你啊？”
洛洋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都没注意过那姑娘看自己时的神情，况且问自己问题的同学多了去了，他从没想过有人会怀有别的心思，而且，自己这才初中啊，女同学们是不是太过早熟了啊？
“后来呢？”冯樾听八卦听的很认真，“那小姑娘没进一步动作？”
“唉，别提了，”张晨一脸遗憾，“多好的姑娘啊，初一期末考前人姑娘直接敞开着说向他表白，他一点也不客气，十分不给面子地说不喜欢人家，那姑娘问他，不喜欢为什么帮我补一年数学，”说到这张晨停了下来转头问冯樾，“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
冯樾勾着洛洋的肩偏头看了他一眼，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随口回答张晨:“不是你来找我补课的吗？”
张晨正想开口继续他的单口相声，结果猝不及防被校霸同学抢了台词，提前公布答案，一下子张着嘴愣住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生气质问:“冯哥，原来你知道这个八卦啊。”
冯樾连忙摆手解释:“没，我猜的。”
张晨简直十分惊讶了:“这你也猜的出来啊，厉害了！”
“很难猜吗？”冯樾不解，“事实不就是这样吗？”
张晨看看面无表情的学霸，再看看一脸疑惑的校霸，觉得大佬们的世界可能更相通一些。
不过细想一下，他们的回答确实很有逻辑性啊……
一直在这件事上对洛洋的不解风情耿耿于怀，进而恨铁不成钢的张晨突然觉得，也许，可能吧，错失这段良缘的症结还真不是出在洛洋身上啊。
那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小插曲因为洛洋的榆木疙瘩不开窍脑瓜而就此戛然而止，小姑娘初二分班去了别的班，距离远了也就没起初那么眷恋了。
年少的欢喜总是单薄又简单，一个小小的理由就足以让她心动许久，而另一个更小的瑕疵可能会让她瞬间放下所有的爱慕。
洛洋对此事没多少像张晨那样的想法，倒不是因为他这人冷血，而是他有点被那姑娘吓到了。
认识没几天就突然说什么喜欢别人的话是不是也太不负责任了？
好歹也得先做朋友了解一段时间啊，万一碰上个神经病怎么办。
喜欢我什么？
学习好？脑袋聪明？长得帅？
洛洋打心眼里觉得因为这些就跑来表白的人很肤浅。
虽然洛峰动不动就说他很招人喜欢，他几乎都快要忘掉最初的惊喜，慢慢习惯了。可是当头一次被别人当面说喜欢时，洛洋心里还是别扭的不行。
就好像这样的话只能由那一个人说出来，换谁都不可以。
所以遇上女同学们的青睐，别的男生可能会骄傲的尾巴都能翘起来，而他只是觉得尴尬，还有越来越难以言喻的失落。
张晨是个典型的自来熟，在他眼里，一起打过篮球的就算是朋友了，虽然传言让他难得地对冯校霸同学有那么一丝敬畏之心，但经过了这么一场小乌龙之后，冯樾的形象在他那儿顿时接地气了许多。
传说中的校园一哥就此走下神坛，被他纳入到自己的好哥们这一势力范围内。
既然已经是好哥们了，那就得享受无差别待遇。
心情不是很好，正默默走神的洛洋突然听到张晨问挂在他肩膀上的冯樾:“冯哥，你有女朋友了吗？”
冯樾在他耳边干脆利落地回答:“没有。”
“怎么可能啊，你这种类型的不是特招女孩子喜欢吗？”张晨显然不相信。
“话虽然没错，但没办法，我喜欢的是男生。”
冯樾不假思索地再次回答他。
张晨维持着问完话的那个表情，张大嘴定住了。
洛洋惊诧地扭头看向冯樾的眼睛，想要确认他是否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