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懿轮明月
“三哥，我想……跟你商量个事。”石头讪笑着掏出一个油腻腻的纸包塞到半躺在街边阴凉处的乞丐手里。
被唤做“三哥”的乞丐平日里都会出没在这条街上行乞，熟悉他的管他叫“老三”，只有石头一人尊他为“哥”。
老三接过纸包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眼睛顿时一亮，兴奋地坐了起来。
几下撕开纸包，果然是半只刚出炉不久的烧鸡。
老三利落地扯下最为肥美的鸡腿，刚准备送进嘴里，忽然觉得不对，他放下鸡腿，看了石头一眼：“你捡钱了？咋舍得买烧鸡孝敬我？对了，你刚说要跟我商量什么？”
石头搓了搓手：“三哥，你那破庙里能给我腾块地方吗？我想住过去。”
镇北面的山脚下有座很小的山神庙，荒废了许久，行乞为生的老三在那里安了家，不过那庙破败的很，只有片瓦遮头。
老三奇道：“你自己不是有窝吗，干嘛跟我挤那破地方？”
“卖了，”石头挠了挠头，“连着家当一起卖了。”
“什么？”老三用油腻腻地手急急拨开挡在脸上蓬乱的头发，瞪着石头，“你把你爹娘留给你的房子卖了？”
“嗯，”石头郑重地用手比划了一下，“十五两，一共卖了十五两。”
“啪”的一声，手里的纸袋跌落在地，老三紧紧握住抖个不停的右手，一阵阵钻心的刺痛让他倒吸了几口冷气。
这个傻石头，肯定又给人骗了。
01 傻石头
石头本姓石，从小脾气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较真起来那是油盐不进，让他家里和周围的人颇为头疼，于是得了“石头”这么个外号，渐渐地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忘记了他本来的名字。
家道中落，爹娘去世的早，给他留下的只有一份地契。
他为人憨厚耿直，不怎么懂人情世故，好在有一身力气，手脚又勤快，本来赚的钱足够养活自己，可惜他从小好管闲事，爱打抱不平，见不得弱小被欺负，镇上的地痞流氓几乎得罪个遍。
捱打成了家常便饭，还有些人掐准了他的弱点来诓骗他，他赚来的辛苦钱三番五次被骗个干净。
日子过不安生，眼瞅着都快三十的人了，这下好，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不过石头心大，别人看着干着急，他自己并不在意。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烧鸡，吹掉了沾上的尘土，用纸重新包好：“三哥，你的手又发病了？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用！”老三用力甩了甩右手，一把抢过烧鸡，拿起鸡腿愤恨地咬了起来。
“那……”
“不行！”石头刚开口便被老三硬生生打断。
石头也不气恼：“那我先走了。三哥你慢点吃，改天我再孝敬你。”
老三差点被鸡肉噎到，急忙喊住他：“你去哪儿？”
“我得回家收拾一下细软，晚点就来人收房了。”
老三重重叹了口气，抬起一条胳膊：“过来扶我一把！看在烧鸡的份上，以后……今天晚上先去我那儿住吧。”
石头一愣，转眼喜上眉梢，乐呵呵地扶起老三：“三哥，我就知道你人好，心软。”
“心软个屁！”老三的右手越发抖的厉害了。
石头关心道：“三哥，你的手没事儿吧？”
“都让你气的！十五两……才卖了十五两……小心晚上你爹娘到你梦里掐死你！”老三恶狠狠地瞪了石头一眼，那块地怎么也能值五十两吧。
石头笑道：“十五两够用了。”
“你突然要这么多银两干嘛？”
石头一反常态地支吾了起来：“不能说。我答应人了，不能说。”
“还不能说？行，我也不想知道，省的被你气死！”老三推开石头，指着他，“你住庙里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你破事儿最多，别连累我，回头庙给人拆了，看我不弄死你！”
石头抓过老三的手，嬉皮笑脸地重新扶着他，往已经换成了十五两银子的家走去：“听你的，三哥，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
02 莲衣客
石头在破庙里住下了，老三自然没再赶他走。
说白了，就是一间无主的破庙，谁想住都可以，只有石头那个傻小子才会特地征求他的意见。
不过，老三对那十五两银子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他知道石头的犟脾气，既然说了“不能说”，那硬逼他也是不会说的。
反正米已成炊，房子卖都卖了，银子骗也骗了，老三不准备再过问。现在平白多了一个可以使唤的人，还能时不时逗着解解闷，挺好。
石头搬进破庙后，每天早出晚归很累的样子，回到庙里也是想着心事，极少跟老三说话，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关我屁事！”每次想开口问，老三总是这样暗骂上自己一句，对着墙壁倒头睡下。眼不见心不烦。
连续十天后，石头难得在太阳尚未西下的时候便回到了破庙里，又给老三带回来半只烧鸡。
“你先说什么事，我再吃！”老三看着烧鸡咽了口口水。
石头赶紧摇头：“没事，真没事！住了好些日子了，孝敬三哥的！”
“让我吃也行，”老三盘腿端坐，“你说说这些天在忙什么？”
石头索性也坐下，扯下鸡腿塞到老三手里，“三哥你吃，边吃边听我说。我已经学成出师了，现在说给你听也没关系。”
出师？
石头喜不自胜：“我终于可以当大侠了！”
大侠？老三越听越糊涂。
“莲衣客大侠收我做了徒弟。”
老三又险些被鸡肉噎到：“莲衣客？哪个莲衣客？”
“就是那个飞檐走壁，劫富济贫，专打贪官的大侠莲衣客啊！”
老三沉下了脸：“几年前官府不是贴出告示，说莲衣客是匪首，已经被抓捕并处决了吗？”
“他没死。”石头没有察觉到老三脸色不对，自顾自说：“官府那是瞎说，我师父是响当当的大侠，跟土匪能一样吗？再说他那么厉害，怎么能轻易被捕？告示上写的都是假的。”
“行，既然莲衣客那么不得了，他为何会收你为徒？”
“因为我救了他啊！”石头得意道。
原来有一天石头去山上砍柴，在一条野兽出没的小径上遇到一个误踩了捕猎夹的中年男子，已经被困在那里两天两夜了。石头马上替他松开了捕猎夹，然后背他下山回了自己家救治。
唉，老三不禁叹了口气，一个能飞檐走壁的大侠竟然被困在捕猎夹里出不来……
“他跟你说他就是莲衣客？”
石头眯起眼：“大侠怎么会轻易透露自己身份？是我发现的。他的腰带上绣了一朵莲花，我悄悄问他是不是莲衣客大侠，他让我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
老三看着剩下的烧鸡，忽然觉得有点没胃口：“你确定那朵花是莲花？你见过莲花吗？”
石头凝神想了想：“反正他承认自己是莲衣客了，不会有错。”
“那莲衣客，也就是你师父，告诉你他姓什么吗？”
石头纳闷：“姓什么？莲衣客大侠自然姓‘莲’，有什么好问的？”
老三压了压慢慢往上窜的火气：“然后，他就说要收你为徒？”
“当然是我求他的。我从小的愿望就是想当大侠，这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怎么能随便放他走？”
石头见老三吃的少，也不客气了，撕下些鸡肉吃了起来：“师父捏了捏我的筋骨，说我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只是现在开始学有点晚，骨骼都已经长好了。不过，他有一套祖传的药方，服用后可以助我疏通经脉……”
“停停停……”后面的老三已经可以猜到，他终于明白了十五两银子的去处，原来拿去配了练武的仙丹妙药。那位“大侠”难道没看出来，这块石头需要疏通的不是经脉，而是脑袋吗？
“你师父如今住哪里？还在镇上？”
石头似是被问到了伤心处：“家卖了后，我把师父安顿到了镇上的客栈，他老人家今天离开了，他要去云游四海，帮助更多的人……”
云游四海？怕是把你的银两都骗完了吧？
石头很快振作了起来：“不过，这些天师父传了我一套特别厉害的功夫，他说我是练武奇才，十天已经学会了他毕生绝学，以后可以自己行走江湖了。”
老三深深吸了口气，几口快速吃完手里的鸡腿，用力把鸡骨头扔到了庙门外，回到自己的墙角，一声不吭地背朝石头躺了下去。
“三哥，”石头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了？不吃了？”
“手疼！”老三没再搭理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