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牌楼 (32)

大舅舅:我担心我的儿子。他混账一团。他变得混沌而不堪。他变成了一个混账的角色。他在我的眼前飞来飞去。那一年,他守护在电话机旁,等着那一个来自安徽的女孩的电话。

是的,我的儿子废物一般。我的儿子啊,你是在什么样的洞窟里裹着地狱一般的操守?

是的,儿子,你是一套混沌的木鱼,你是一身碧莲的呵护,你是一团一言的火焰。

在我的身旁,在我的暮色里,在我洗劫了你我之间的老去的之后,我已经老了,真的老了。

而你还是那样的不争气。

那样的嚷嚷呼喊着。

那样的卑鄙和鄙陋。

那样的泥巴一团黑。

那样的死寂、空洞和变得一块累计着的石头上的寒冷的吹拂着的小单车的北风。

那样的熄灭的灯盏,以及熄灭之后我看到的大块的雨水之田和吹彻着的火车上的大北方。

是的,儿子,你守护在电话机旁。当电话响起的时候,你猛地扑了上去。你抓住了电话,将电话猛烈地靠着自己的耳朵。你开始说话。你开始说出一句句语无伦次的话语。一句句的。一团团的。猛然的。拱门的。太理不清。条理不清。一句句无伤大雅的话。一句句洗劫了我的老父亲的话。儿子啊,父亲在心里担忧你啊。

那样的活着为了谁呢?那样的发狂为的谁呢?那样的抓紧电话线为了谁呢?


大表哥:我语无伦次了。我变得疯狂了。我为了那个女子而疯狂。她的声音太美妙了。她的呼喊声太绝伦了。她一句句从电话线的那一头告诉我。她从另一端的电话里告诉我倾城的美丽。她抬头了。她看到我的悲哀。她说出属于我的疯狂。真的,我竟然为了一个安徽女子而疯狂。我变得火焰一般的忍受。我变得青鱼一般的锁入大河。我一次次将自己锁入一团黑暗的泥土里。在泥土之上,我的摇曳的心灵,我的动摇不堪的心灵,我的捆绑的心灵,我的被北风吹干的种子,裸露在了尴尬的心田上。泥土湿漉漉的。泥土不堪了。


大舅舅:你啊,我的儿子,去哪里了啊?要去哪儿了?炸出的血泪,扎进的一团泥土,你去哪里了?你要榨干我的苦累吗?你要焚烧尽我的悲切吗?雨水性不安。雨水洗不干净了。那是你的一团污浊的气泡泡。那是你的一身的黑泥浆。那是你一地的鸡毛。那是你的螺杆线。

儿子,在电话机里,你的呼喊为的是谁?

儿子,在琐碎的事件里,你的疯狂为的是谁?

儿子,悲哀的时光一再地到来,你的落单的日子,你的惨烈的呼喊,一声声的呼号,泪流?

为了谁的眼泪而流?

为了谁的啜泣的而流?

在我的臂弯上。在我的十里牌楼的阁楼上。在我的死寂的台阶上。一声呐喊,盖过了炊烟撸起的袖子。臂弯上,袖子挽起来了。装点我的门面,装点我的电话机,点了一架架的电话机。我的儿子,你猛地抓住了电话线。你抬头。你从黑暗的地扯扯进一团光芒的地方。你协助自己放逐了电话线。安徽的另一头,我的安徽女子,从电话机的另一端望住你,为你送来黑暗的一句句的话语。那些话语,甜蜜而忧愁,孤独而忧伤,让你疯狂了!让你破裂了啊!


大表哥:是这样的。当然是会这样的。我已经被她的甜言蜜语所蛊惑。我已经入了她的泥土。我被她的狂风所鼓吹。我被她的酷烈的耳朵所浇筑。我北方一样的地方,都属于她了。我已经投降了。我已经不行了。我已经给她的堤岸上的破房子所孤独了。我一再地在电话线里疯狂地表白了。每一次通话,我都要附加上五六百的钱币了啊。真的,我太过分了,我的可怜啊,我的癫狂了啊,我的一次次的巅峰上,感觉到电话机另一端发来的恐惧的气息。但是我能感觉到一种良心的刺激,我异常地猛然他拂拭而过,入于土地里的甘蔗。我一再地向她表白。她总是不理会我。我被她的甜言蜜语所咕嘟。我陷入了她的豪语里。我陷入了她的嘴唇上的供养的光焰。我背反了。我看见了她的感伤的嘴唇。嘴唇上的光芒,嘴唇上的鲜红的胭脂雪,我看得见了。真的,我已经如痴如醉了。我已经在干枯的嘴唇上发出甜蜜的呼喊了。


大舅舅:日子不远了啊。真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我为了自己的儿子而苦恼。

一次次的日子抵达。一次次的火焰熄灭。一次次的大门打开。我烦恼了。我为自己的儿子而焦急。如今,我自己也抵达了七十岁了。我的门洞一再不开。不开的门,醍醐灌顶,我的猛地醒悟了。我榨干了自己的岁月,为的是无非是自己的儿女。我的美好的儿女们啊!


大表哥:我的老头子,老头了啊,你真的已经是老土空了啊。我扎住了泥土上的破房子。老头子,我们的房子破了,你想一想啊,还有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我啊?我觉得不对劲了啊。我觉得恍惚了啊。我猛地醒悟过来。我一再地跳了起来。我发现了泥土的无愁。我发觉了泥土的发臭。真的,泥土已经干了。泥土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泥土被狂风吹干。泥土一段段地破落了。一段段的苦恼,属于我的苦恼。老头子啊,你不会懂得我的。我的事情,与你无干。我的爱欲,与你无关。我的繁华,我的泥浆,我的花架子,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大舅舅:真的是这样了啊!我的孩子,莫非我真的错了?

孩子啊,我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啊。孩子啊,莫非北风又来了。莫非我抵达的苦恼又变成干枯的风了?不对了啊。赶紧上来,我的孩子。你的那一个安徽女孩,到底是那一路的货色?你要说清楚了啊。赶紧说了。不要欺骗你的老父亲啊!莫非我是糊涂蛋一个?莫非血泪一般的荼蘼花开,莫非赶路上的我的孩子啊,你的幻想犹如一匹马,又入一片混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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