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煤记

        到哈密已经两个多月了。单位产线建设基本完成，工作、生活基本步入正轨。我忽然发现唯一难以适应的是单调的生活节奏。

        我们哈密基地地处伊州区高新技术开发区的广东工业园，距市区大约8公里。据说园区当初是由广东省援建的。哈密市能源产业蓬勃发展，得益于当地丰富的风、光、煤资源。广东工业园内有不少风电装备制造企业和主要为运煤的大货车司机提供服务的物流园；此外，在稍远一点的戈壁滩上还有大片的光伏、光热发电站。加上丰富的有色金属资源，难怪有人说哈密的主要产业是“煤飞色舞、风光无限”呢！

        哈密地处东疆，与中原相比相差大半个时区。才四月份，天黑基本上要到八点半以后了。每天吃完晚饭总想稍微放松一下，于是在我的撺掇之下，我们几个经常围绕着厂区走一走，聊聊天、消消食。这才注意到每天下午很多拉煤的大货车都陆陆续续停在我们厂区附近的路边过夜。我们只好沿着步道溜着边走，虽然道路显得逼仄，但毕竟安全。

        我们终于注意到路边黑得闪闪发亮的块块了，这一块应该是今天才从车上掉下来的吧，黑得纯净，表面亮堂得晃眼。我捡起来认真端详：确凿无疑是煤，却又不像我之前见到过的。以前见到的都如石块一样沉重而密实，而这块虽然表面也黑得发亮，但却像是疏松的一片一片叠在一起，就像烧烤用的实木炭，手感很轻。

        联想到烧烤，我赶紧提议了一句：这种煤一看就易燃烟少热量高，不如我们捡回去抽空组织烧烤吧！

        我借用他们的打火机现场点了一下，真的秒燃无烟！这也瞬间点燃了大家的热情。磊磊赶紧跑到林子里捡来一个塑料袋，就这样开启了我们得拾煤之旅。第一天收获满满，回厂的时候，塑料袋几乎要超出它的极限了！我们只好把它抱到了宿舍。

        在这单调的工作和生活节奏中，一旦有一项活动点燃了你的热情，轻易是不会熄灭的。

        第二天吃完晚饭，我们带着发亮的眼睛和两个结实的塑料袋又出发了。

        可是世事并不如我们所料，路走了一半也没捡到几块。我们边走边讨论：现在大多数车厢都封闭了，也不可能每天都掉下来可多，可是以前日积月累的肯定还掉了一些……于是我们把视野稍微放宽一些，关注靠近步道和小树林之间的戈壁里，果然在沙石里发现一些灰不溜秋的煤疙瘩！虽然外表丑了些，但从手感来看，煤质是一样的。

        开发了这个新渠道，不仅这一天，接下来两三天，我们也都是满载而归。

        可是存量终究是会枯竭的。

        那天我们又重复了上次的失望。线路几乎走到了尽头还几乎颗粒无收。大家士气有些低落，担心这个活动该寿终正寝了。

        可我们终究还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于是我们开始溯源。

        “你们看，这个网兜里面有煤！”磊磊兴奋地叫了起来。

        果然我们看见车厢下面的网兜里面有煤块，跟拳头差不多大小。太大的掉不进去；太小的留不住。我们刚把这两个煤块拿出来，就看见光辉在前面的车旁咧嘴笑着。我们赶紧追过去看个究竟，原来他也发现新大陆了：在车头与车厢的连接处有个斜缝，里面塞满了煤块煤渣。我们赶紧行动，拿了两三块。剩下的要不太小，要不挤的太紧，不方便拿。我们也不强求，有得捡，这份快乐便还在。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就这样开辟了新的来路。虽然从车上取得，却都在车厢外边，掉出来了，司机是不在意的。这种来路更为灵活。因为虽然路边每天都满满的停着车，但可能每天的大部分车都不同，所以每天都能捡到煤。我们也不贪心，每天拿一个或两个小袋子，装得差不多就行。

        记得有一次我们正在一辆大车的缝隙里拾煤，司机过来和我们攀谈了几句，可能见我们“满面尘灰十指黑”，突然来了一句“我车厢里面还有煤，我给你们挖两锹吧！”很真诚的样子。我们连忙起身摆手，笑了笑说：“不用了、不用了！”不好意思的往前紧赶了几步。

        “他这是要剥夺我们的快乐啊！”磊磊笑着说。

        正如我们所料，开辟的这个新来路源源不断，只要我们出门，按部就班即可，指定能够满载而归。

        可能正是因为太稳定吧。我们捡了几天，心中的那份快乐竟然逐渐淡去了。我们不再拿塑料袋去拾煤，甚至我们散步都不再走那条路了。

        不禁想起年初元宵节那天凌晨两点我们几个第一次来到哈密，面临满目疮痍、缺水少电的办公住宿条件，面临空荡荡却又充塞着废弃物的厂房，面临吃了上顿要琢磨下顿的保障条件，我们多么激情饱满、勇往无前！我们自己动手清理沉积已久的垃圾，一起凑钱解决吃饭问题；我们分工协作外部对接相关部门、内部讨论各种建设、管理方案；累了，抬眼望一望远处天山之巅的皑皑白雪，晚上下楼时一起欣赏哈密湛蓝为底的满天星光。我们热情迎接一批批设备、一批批人员的到来。两个多月，基地软硬件建设全面完成并顺利投产。

        而现在，工作步入正轨的时候，我却反而激情减退、觉得有些单调。

        我突然醒悟了。基地建成，同事们都很能干，虽然还没来得及组织烧烤，却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虽然离开，但心中永远不会忘却当初创业的激情，不会忘却我们寻煤拾煤的乐趣。

        无需惆怅。告别，也是回归，回到洛阳基地继续战斗。

        谨在离开之前，作《拾煤记》，以为纪念。

                                                  2023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