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女子

小区里毗邻我们家楼房的一处私房一楼里住着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一对母女。老女人60多岁的样子，她是早年在小区里比较有名的一位理发师的遗孀。她的女儿30多岁的年纪，待字闺中，尚未谈朋友。

她们是小区里比较早的居民，她们家原本门前有一处平房，后来因为房地产商开发，那处平房被拆了。老女人喜欢农村里的那种四合院式的居住环境，可惜房子开发以后，自家门前的那处水泥地坪成了公共的通道，没有办法在门前围建一处别院。令人讨厌的是，经常有不知名的三轮车或小车停在那里。自家门前老是停放别人的车辆，这在女人是不能忍受的。

为此女人提醒过事主多次。在她们家门前乱停乱放的车辆少了许多，可冷不丁还是有个别不自觉的人。老太太一怒之下，亲自动手，在家门前砌了几个水泥墩子，以铁链牵拉锁着，外人的车辆终于不能再挤占她们家门前的空场。

老太太的女儿这些年一直在外打工，去年突遭变故。因为情感纠葛，她与一个外地的女人发生矛盾，由此精神上及身体上遭受了巨大打击，摊上了官司。中年女人对派出所的处理结果非常不满意，一度与人对簿公堂，可惜都以失败收场。

后来女人特意买了一个高音喇叭，将自己的不幸遭遇录音，通过喇叭反复播放。自年初的疫情期间，隔三差五的，喇叭里的宣讲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小区里的人们起初对她还抱以同情，后来就有些厌烦了，因为那喇叭发出的声音实在有些扰民呢。人们预感到中年女人的精神可能出了问题，谁也没有出面对她的出格行为加以制止。因为这种劝阻很可能是徒劳的，而且难免有惹火烧身的危险。

女子曾经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儿，个子不高，体格健硕，圆脸，留着前刘海的短发。她的相貌并不惹人注意，可也并不难看。她母亲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厉害的主儿，近乎泼辣而刁蛮，她或多或少继承了母亲的基因。她的普通话还算流利，“讲演”也有一定的文采，尽管其中难免掺杂了一些歇斯底里的成分。

记得好几年前老太太曾来我们家找我借孩子的英语课本，我当时便觉有些诧异。老人解释说，她女儿学习考试用得上，复习完后一定奉还。我当时便将书借给了她，她后来倒也兑现了诺言。我感慨她女儿真是一个爱学习的人呢！这件事似乎又改变了我对她女儿的一种成见。

理发师在世的时候，老太太与他的关系颇为紧张。理发师早年在粮店里工作，有一把好算盘，后来转行进入一家事业单位，退休后工资收入不菲。男人年轻时学会了理发，在自家门前的平房里开了一爿理发店，业余时间发展了这门副业。

老男人的手艺不错，剪平头是他的拿手好戏。他一把老式的剃刀给人刮胡子特仔细，不疾不徐，极尽鬼斧神工之妙。顾客躺在躺椅上任其捯饬，只觉神清气爽，贼舒服！远道的一些年纪大的顾客，也都慕名而来。

这样看来，男人自然是家庭里经济上的顶梁柱了。老太太节衣缩食，将家里的钱袋子捂得很紧。理发师偶尔在外面过个早，常常会被女人骂得狗血淋头。男人灰头土脸，只得礼让母老虎似的老婆三分。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理发师性子虽好，对老婆的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有时也会奋起反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可是这在老太太是绝不能接受的，男人想反天绝无好果子吃。

真正打将起来，妇道人家的力气毕竟弱些，讨不到什么便宜。可是女人张牙舞爪，彪悍泼辣，理发师的脸往往会被她抓花，伤痕累累。男人终究有些心软，虽然生气，可依然有些悠着不敢对老婆真下狠手。毕竟是一家人呢，日子总要过下去，这样的局面只会让邻居们看笑话。

两个大人吵架，他们的女儿也加入进来。两个女人结成了“统一战线”，女儿坚决站在母亲一边。有时人们就看到。两个女人追着理发师围殴的场面，理发师只得抱头鼠窜。在家里他成了不被欢迎的人，女儿的行为未必不让他寒心。这件事也让我跌破眼镜，颠覆了我对理发师女儿知书达理的知识女性的形象。

在理发师去世以后，我不知道老太太心中是否曾有过一丝愧疚，对她忠厚的亡夫。老男人纵然有千般不好，可每月挣的真金白银总是实实在在的，他给妻女留下了一笔可观的财富。随着理发师的离去，老太太的好日子似乎也到了头！

坐吃山空的道理，老太太也是懂的。男人在时她很少出去给人帮工，年轻时她没有正经的职业，老了自然也无退休工资。她会到离家很近的一些小餐馆里去给人洗碗，常常会遭人白眼，可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为了挣那份微薄的薪水，她只得默默忍受。

与人谈到女儿的现状，老太太有时不免落泪。虽然她也希望女儿能够早点嫁人成家，可眼下看来依然是遥遥无期的事情，心病未除，再添新伤。因为那次纠纷，女儿遭人“买凶打人”，一只腿脚变得有些不利索，软骨组织受到损伤，出行只得坐在轮椅上。

我感慨楼下的女人的爱情之花尚未绽放，现在却要枯萎了，人生也蒙上了一层悲壮的灰色。但愿她的情况会慢慢好起来，精神上不要再出什么状况。人生不易，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