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剑如歌(章六 遇袭)

      到了第七日,便是李文成与秦熳约定的日子,他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忐忑,早早便来到渡口的坡上等候。

  这时渡口边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人,不一会,渡船缓缓从对岸划过来,船头立着五人,俱是一身黑色,头上戴着斗笠。

  待船停在渡口,五人走下船,往坡上行来。这五人身背利刃,头上斗笠压得低低的,将脸遮住,远远便透出一股杀气,渡口等待渡船的几人见五人走过来,都赶忙躲开。

 李文成有些吃惊,这五人中当先一人虽然被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可分明能感觉到他如刀一般的眼神划过来。

  如今李文成练武日久,胆气也比以前壮了许多,可那人眼神扫过来时,仍不觉有些心神颤抖。

  他不敢多看,眼神闪避,往旁边两人瞧去,这一瞧却令他心头大震,那二人虽然也被斗笠罩住脸,可是二人的身形李文成绝不会忘记,正是五个月前在他给‘梅花庄’送信回来的途中追杀他的那二人,那是他第一次面临生死的境地,那二人的身形面貌已牢牢印在他的脑海里。

  此时那两人似乎并未留意他,李文成不敢再看,赶紧快步远走,走了一阵,再回头时,那五人已消失不见。

  他心中忐忑,沿着河堤又走一阵,直见岸边树木深茂,他隐到一棵大树下,才觉心神有些安宁,望着河水怔怔出神。

  天色渐渐暗下来,到了与秦熳约定的时间,李文成连忙收敛心神,顺着堤岸边向渡口快步飞奔。

 待他到了渡口附近约定的树林,四下却空无一人,这时天已暗黑,酉时已至,却不见秦熳的踪影,他心下忐忑,也不愿就此离去,便在树林中继续等候。

  他正焦急等待之时,忽听一声娇喝道:“看招。”脑后一股拳风突然袭到。

  他刚刚遇到曾追杀过他的二人,心神本就不安宁,这时有人偷袭,心中猛然吃惊,急忙晃头闪避。他刚想转身,身后一拳又已朝后脸奔袭而来。

 这两拳一拳接着一拳,很是迅疾,他不及转身,直向前窜出,哪知那人也如影附身,跟在他身后,左右拳向他侧脸击来,令他一时无法回头。

  忙乱之中,他嗅到一丝淡淡的香味,想起刚才那声娇喝似乎是个女子的声音,心下顿时了然,他心中暗喜,却也卸下了戒备,后脑勺顿时挨了一拳,这一拳直打得他头昏脑胀。

  “哎呀。”娇叱之声又自身后响起道:“你这榆木脑袋,怎么不知道躲开?”正是秦熳。

  李文成心下安定,虽然被打得头昏脑胀,却喜不自胜。

  “哼。”秦熳见李文成摸着脑袋,一副痛苦的模样,娇叱道:“挨打也活该,竟然敢让本小姐久等。从来只有别人等着本小姐,哪有本小姐等人的,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晚来。”

  李文成想起刚才五人,不想多生事端,让秦熳担心,于是道:“本来很早就动了身,只是在路上耽搁了。”

 秦熳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事比本小姐的约定还重要。”

  李文成朝她笑了笑,岔开话道:“师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刚才却看不见你?”

  秦熳哼了一声,歪着俏脸道:“刚刚你远远跑过来,我就躲在树后面,哼,竟然胆敢这么晚才来,让本小姐久等,不罚你一罚,难消本小姐心头之恨。”

  她说完又欢快地跳脚大笑,娇声道:“你这个木头人,果然被我戏弄到。”

  她这么大笑着,便如一个小孩子捡到一个好玩的东西那般欢愉,霎时间直将李文成瞧得呆住,心神飞得老远,暗自想道:“如果她能永远呆在身边,永远这么欢快,那该多好!”

  “木头人,你痴痴呆呆的,又在想些甚么?”秦熳见李文成呆呆瞧着自己,顿时满脸笑颜道。

  李文成脸上一红,又痴痴一笑。

  “就知道傻笑。” 秦熳横了他一眼,道:“现在本小姐要考较考较你的武功练得怎样了,可不要让本小姐白费心思。”

  她说打就打,轻身跳起,在空中扭动身体,右脚飞出,径踢李文成鼻梁。李文成见她这招“鹞子抄水”使得轻松敏捷,便矮身后避,心中却自暗叹,果然不愧是掌剑之女,自小练武,底子极好,才能将这一腿法使得如此轻松自如,却又灵巧精准。

  李文成身形一避,堪堪避开,秦熳却不容他多想,已落到他的近身,左掌向他喉咙拂去。李文成一个后仰,右手五指摊开,向秦熳反切过去。

  他这式使得却甚是巧妙,躲避之中反守为攻,令秦熳不及攻己,颇有临敌应变的本事,倘若只是伸手抵挡,秦熳的后着定然接踵而至,以她的迅捷快敏,李文成只怕挡不了几招。

  这一掌反切秦熳,秦熳显然没有料到,有些吃惊,只是她武功底子实在高出李文成不少,一下便闪开切来的手掌,随即笑道:“你这木头人,身手还蛮不赖的嘛。”

 说罢衣袖轻抖,人向右一转,左拳突地从身后击向李文成肩头。这一式出手不凡,李文成俯身前窜,从她袖底钻过,刚钻出袖底,秦熳右手已挟势劲风,迎头扑到。

  李文成躲过左拳,她右掌便已拂到,这一下两式夹击,直教他难以躲避。他身子猛地扭转下沉,刚好躲过这一掌,身子也落到地上,随即就地滚开。

  这一招躲得虽然狼狈,却也颇有奇效。

  “真好玩,滚木头。”秦熳脸上挂着笑容,说罢又将俏脸一板,啐道:“躲得不错,可是你怎么不用我教你的几招?”

  李文成暗暗叫苦,心道:“我的大小姐,你一上来攻得这么急,我哪有余暇使出你教我的拳法。”

  秦熳一见李文成脸上愁眉,不悦道:“怎么,你还有怨言?”

  李文成大急,心念一转,麻着胆子道:“像秦师姐这般漂亮,又愿意陪着教我武功,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怨言。”

  秦熳白了他一眼,道:“看你人挺老实,哪里学来的这般花言巧语的功夫,定是杜琮教坏你的。”话虽是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甜甜的笑意。

  李文成见秦熳并不生气,顿时松了口气。

  秦熳道:“再来练过,这次你需使出我教你的拳法,不许你再用那些歪门邪道的功夫。”李文成暗自嘀咕,心想这哪里是什么歪门邪道的功夫,但又怎敢当面抱怨。

  秦熳甩甩双臂,这才规规正正地向李文成抱了个拳礼,将式摆开。李文成也学着她的样子抱了拳礼,摆开架势。秦熳踏步进招,双拳翻飞。李文成也将拳法展开,与秦熳对打起来。

  没过几招,李文成身上便挨了一拳,秦熳的纤纤玉手看似没有杜琮力大,可是一拳打来,拳锋劲锐,威胁却比杜琮要大得多。他与秦熳对练良久,身上吃了不少拳头,好在他常杜琮对打,身子也练得硬朗,身上的疼痛倒不碍事。

 二人对练许久,待到月儿挂在天边,秦熳便道:“呃,今天就到此为止。你倒是挺聪明的,学得不错,三日之后,再在这里等我,到时我再来考较你的武功,不许再晚到!”

  李文成赶紧点头称是,过了片刻,终觉放心不下,说道:“师姐,现在天色已晚,我怕路上不太安全,先送你回家去吧?”

  秦熳俏脸一扬,咯咯笑道:“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保护我。”但见她眼角含嗔,眼波流转,李文成顿时心神俱醉,这时秦熳转过身,双腿交叉,一蹦一跳道:“跟着我,快走吧!”

  李文成与秦熳一同走到“花堤别院”,目送她进了院子,又赶到夜市,买了些烧饼和药膏,回到“青松别院”。

  每隔几日,李文成便与秦熳相约见面,秦熳一边教他拳法,一边与他聊天逗趣,二人相见甚欢。他又将秦熳教他的拳法与杜琮多番试炼,渐渐也摸出了些门道。

  杜琮练的拳法偏重刚猛迅捷,而秦熳教他的拳法则偏向轻巧多变,虚多实少。他将学来的拳法与杜琮交相练习,二人相互切磋印证,分享心得,进境竟然出乎意料地快。

  金秋时节,桂花十里飘香,这一日正是中秋,天还未黑,城里已经开始张灯结彩。

  李文成来到与秦熳约定的一处街角等候,不久便见秦熳款款而来,行走间隐见婀娜风姿,今日她的装扮与往日的素装不同,身上穿了件锦缎纱裙,一串明珠挂在颈上,映得她明艳动人。

  霎时李文成呆了一呆,不由凝目望去,眼见秦熳杏脸生羞,犹若娇花照水,不觉痴了,秦熳却没有像往日一般取笑于他,只见她微微抿唇,两靥生娇。

 李文成叫了声“师姐”,迎上前去,默默跟在旁边,此时街头人来人往,贩夫走卒,引车卖浆,好一番热闹的景象。

  秦熳渐渐欢快起来,乐得从一处摊贩逛到另一处摊贩,吃的玩的,手里抓了一大把。李文成一路跟着,将她手中放不下的东西装到包裹里,偶见周围有羡慕的眼光投来,不觉挺直了胸膛,一股莫名的神气涌上心头。

  二人游玩一阵,天色渐渐暗淡,城里的灯火已渐渐点起。华灯初上,城中玉坊的各家院子里传出一片丝竹与欢笑之声,中间又夹着猜枚行令,唱曲闹酒。

  这时二人走到一家三开间门面的大酒楼前,门口酒旗招展,写着“聚香楼”三个大大的烫金大字,这是江陵城中最豪华的酒楼。秦熳向李文成招了招手,走进酒楼。

  李文成迟疑片刻,也跟着走了进去。秦熳径直走上二楼,叫了个包间,又叫了些精致的小菜,一壶小酒。

  今日她温柔可人,全不似从前的娇俏顽皮,这时望着李文成道:“今天是中秋,爹爹却不在家,木头,幸好有你陪着我。”

 她如此这般,李文成反而有些惴惴不安,小声安慰道:“除了我,还有那么多的师兄弟呢。”

  秦熳咬了咬牙,轻声道:“你,与他们不一样。”

  霎那间李文成全身发软,心中似蜜一般甜。

  这时便听包间外有人高呼大叫,拍手叫好,二人顿时好奇,掀开帘子走出去,只见酒楼三层的廊柱上挂了数十个花灯,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大声道:“今日是中秋节,多谢各位客官来‘聚香楼’捧场,为了给各位客官喝酒助兴,就由客官们来猜一猜这楼上的灯谜,哪位客官能够猜对一题,当桌可免去酒钱十七文,若是猜对两题,可免去酒钱五十三文,猜对三题者,当可免去酒钱一百文。”

  众酒客听完又是一阵哄然喝彩,有人问道:“要是猜对四题呢?”

  那掌柜笑呵呵抱拳道:“猜谜助兴,猜谜助兴!一桌三题即可,各位客官高抬贵手,总不至于让我亏太多吧。”

众酒客哈哈大笑,李文成也大感兴趣,这时秦熳道:“木头,你会猜灯谜么?”

  猜灯谜的游戏可是李文成的拿手老戏,以前在老家县里读书时,每到这样的时节,他总是出尽风头,秦熳这样问他,又有如此诱人的奖励,他早已跃跃欲试,这时忍不住掉起书袋来:“既然老板如此大方,咱么又怎能却了他的好意,今日必教他得偿所愿。”

  秦熳白了他一眼,二人走上三楼,左右瞧了一会,秦熳揭开一个花灯上的谜题,这时一个面色白净的伙计走了过来,照着谜题念道:“左边绿,右边红,左右相遇起凉风,绿的喜欢及时雨,红的最怕水来攻。谜目:打一字。”

  听说是字谜,顿时嘘声四起,这酒楼里多半都是江湖豪客和文人雅士,猜字谜,文人雅士自是高兴,江湖豪客们就大大不满了。

  秦熳皱眉思考,连说了几个,那伙计都直摇头,有人起哄道:“小姑娘,是‘妖’”、“不是,是‘靓’”。

  秦熳向一众起哄的看客啐了一口,李文成略一思索,便已猜出,这时对秦熳小声道:“是秋天的‘秋’字。”

  秦熳想了想,乐得跳了起来,道:“对,就是这个了。”随即大声道:“老板,这是个‘秋’字”。

  那伙计笑呵呵道:“这位小姐,你答对了。”

  秦熳大是开心,又揭了一个谜题,谜面为:“大雨哗哗飘湿墙,诸葛无计找张良,关公跑了赤兔马,刘备抡到上战场。”谜目:“打四个词。”

  这下可把众人难住,李文成也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便对秦熳说:“大雨哗哗飘湿墙对无(檐)盐,诸葛无计找张良对无(算)蒜,关公跑了赤兔马对无(缰)姜,刘备抡到上战场对无(将)酱。”

  秦熳听了得意洋洋,对那伙计说出答案,那伙计也笑眯眯地点点头,秦熳开心大笑道:“别以为出得难了咱们就猜不出来,今天可要叫你们亏老本咯。”

  她兴致不减,又揭开了第三个谜题,上面写着:“头戴周瑜帽,身穿张飞袍,自称孙伯符,脾气像马超。”谜目:“打一活物。”

  秦熳想了想,兴奋地直跳脚,高声道:“这个我晓得,这个我晓得……。”

  当她正要说出,突然一个声音道:“这个是‘蛐蛐儿’。”

  秦熳好不容易自个想到答案,却被别人抢了先,满心不悦地扭过头去,只见身后站了两人,一男一女,那男子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件薄薄的淡黄色锦袍,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长身玉立,容貌俊雅,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他身边的女子也是二十左右的年纪,穿了件黑色轻衫,身材苗条,举止斯文。

  说话之人正是身后的那名青年男子,秦熳呆了一呆,皱眉道:“怎么又是你?这个明明我知道,却不要你操心。”

  那青年折扇一展,洒然一笑道:“这个也没写明非得你们答吧,谁答中便算谁的哦。”

  秦熳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转过身,不去理他。李文成一颗心全系在秦熳身上,这时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分外可爱,便笑着安慰道:“不要紧,还有这么多谜题,我们再多答一个便是。”

  秦熳脾气稍消,将李文成拉到一边,大声道:“他刚才抢了我一个先,今日偏就和他卯上了,让他先去揭,我们专抢他的答出来,哈哈,气死他。”

  她声音那般的大,那二人听了回头一笑,那黑衣女子道:“表哥,这小姑娘是谁呀?好急的脾气哟!”

  秦熳大怒,这女子年纪也不比她大多少,说话的口气倒不小,顿时道:“我急不急关你甚么事?”

  那女子甜甜一笑,往她表哥身边微微一靠,一副柔弱的模样,似不消与她作口舌之斗。

  那青年轻扶女子肩头,朝秦熳露出潇洒的笑容,又回头与那女子低声细语道:“她是‘江陵剑派’第四掌剑、秦师叔之女秦熳秦师妹,江湖上美名传扬的‘荆南双姝’,其中之一的便是她了。”

  那女子又向秦熳瞄去几眼,脸色似乎微微一变。

  那二人揭开了一张谜题,正与那伙计猜着答案,秦熳扯了扯李文成衣角,让他快些回答,李文成大觉有趣,想了想便猜到答案,悄悄与秦熳说了。秦熳马上兴奋地大声说出来,果然抢了他们的答案,顿时大乐。

  那青年连揭几个灯谜,都被李文成抢先猜出,围观的人也在一旁高声起哄,大凑热闹。秦熳乐得笑开了花,气也消了。那青年倒也不恼,笑呵呵道:“秦师妹,我只抢了你一个答案,你却一连抢了我好几个,一桌最多只需答对三题,多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啊。”

  秦熳气也消了,这时俏脸微扬,说道:“我就愿意。”

 她拉着李文成蹦蹦跳跳地走下三楼,回到包间里。

  二人刚一坐下,便听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嚎叫道:“是谁?谁偷了咱家的银子?”

  那声音饱含醉态,接着便听见一阵嘭嘭地撞墙跄地声,过了一会,突然帘子掀起,一个醉汉闯了进来,那醉汉身形甚壮,满脸的胡须,一只胳膊比起寻常人足足粗了一倍有余。

  李文成与秦熳立刻站起,那醉汉朝二人上下打量,嘴里咕噜道:“谁偷了我的银子,是不是你们?”

  李文成皱眉道:“你是谁?闯进来做什么?”

  那醉汉抬手朝李文成一指,嚷道:“你,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银子?”

  李文成当即怒道:“谁偷你的银子,胡说八道。”

  这时包间里又进来两人,那两人脚步轻捷,走到对那醉汉身边道:“吴大哥,银子找到了没有?”

  那醉汉指着李文成道:“我看这小子贼眉鼠眼,说不定就是他,咱们搜。”

  李文成怒气冲头,拳头紧握,高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谁会偷你的银子!你再胡说,别怪我不客气。”

  秦熳这时也气昏了头,呵斥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在本小姐面前放肆,还不快滚开。”

  那醉汉朝秦熳瞥了一眼,却不理会,只向李文成道:“你说你没偷,你敢让我搜一搜么?”

  三人的争吵已引得不少食客围过来瞧热闹,这时李文成忍住怒气道:“好,就让你搜,若是搜不到,又该怎么说?”

  那醉汉眯着眼睛,伸出两只手,一只手露出三根手指,一只手露出两根手指,迷离的双眼朝两只手左右晃了晃,嚷嚷道:“我那包裹里,足足放了三锭白银,两串铜钱。”

  说完就在包间里左看右看,看了一会,蹲下身子在李文成二人吃饭的桌子下来回摸索,突然“咦”了一声,从桌子下掏出一个包裹,大叫道:“这是我的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正好是三锭白银,两串铜钱。

  那醉汉朝李文成双眼一瞪,喝道:“好小子,竟敢偷本大爷的银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二人此时都傻了眼,李文成顿觉不妙,一时也想不透其中关窍,心中念头转了几转,说道:“不是我偷的,刚才大伙都看见了,我和师姐一直在三楼猜灯谜,怎么会偷他的银子?”

  秦熳这时气极而怒,高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栽赃陷害!”

  那醉汉却不理二人如何呼喝,伸手径直向李文成冲过来,他身形壮实,这一冲便像半座小山一般直撞过来。

  李文成身形轻晃,那人手掌落空,他突地止住身形,起脚向李文成呼地一脚踢去,李文成后闪避过。

  那人“咦”了一声,这时便听秦熳娇喝道:“看招。”

  她飞身一脚,径直踢向那醉汉面颊,那醉汉横臂一档,便将秦熳这一踢挡下,接着又向李文成连踢两脚,这两脚势大力沉,李文成连连闪避,包间里的桌椅碗筷被他这两脚踢得四处乱飞,旁边围观的食客顿时一阵惊呼闪避。

  这时,只听得“蹬蹬蹬蹬”的脚步声,那客栈掌柜带着一群彪形大汉来到众人围观处,那掌柜进来一看,便向那醉汉道:“吴爷,发生什么事了?何事劳您大动干戈?”

  那醉汉指着李文成道:“他偷了咱家的银子,大家都看到了。”

 李文成怒道:“我没偷,你胡说八道,陷害于我。”

  那醉汉道:“小子,为什么我的银子却在你们这里?还说不是你偷的,不是你偷的,难道是这位小姑娘偷的?”

  这时秦熳已经气炸,怒喝道:“你到底是谁?胆敢在这里放肆,我乃‘江陵剑派’掌剑秦叔同之女秦熳,这位是我师弟,我们堂堂‘江陵剑派’,怎么会偷你的钱?”

  那醉汉道:“‘江陵剑派’又怎么啦?‘江陵剑派’的人就可以偷别人的钱么?我这钱可是刚刚从你们这桌子底下搜到的,小姑娘,我相信你没偷,可是这小子别看他白白净净的,一定不是个好人,咱家的钱就是他偷的,小姑娘你可要擦亮了眼睛看清楚这人……”

  秦熳断喝道:“你少冤枉人。”

  那掌柜听秦熳自报家门,早已变了脸色,这时忙向三人拱手道:“您三位都是小人的贵客,可是咱小店经不起三位贵客这般的折腾,三位行行好,有话好好说。”

  他说着顿了顿,向秦熳躬腰道:“秦小姐,咱们‘聚香楼’与‘江陵剑派’可是渊源颇深,如今能在这繁华的江陵城中站稳脚跟,全依仗‘江陵剑派’的威风,秦小姐,您就卖小人一个薄面,与吴爷去楼下说理。”

  秦熳冷哼一声,与李文成下了楼去,那醉汉在后面跟着道:“偷了我的银子还想跑。”

  这时秦熳已气得说不出话来,李文成刚踏出酒楼,那醉汉便伸爪朝李文成后颈抓去,李文成身子前倾,避过这一爪,同时右脚向后闪踢那醉汉下颌,这一招使得极突然,甚是厉害,那醉汉出手也极快,使臂一挡,只听“嘭”地一响,将这脚挡住。

  李文成迅速转身,心中却吃了一惊,那醉汉武功虚实不明,且已知二人都是“江陵剑派”的弟子,还敢出手为难,着实未曾想到。“江陵剑派”乃荆州武林首屈一指的江湖大派,莫说在这江陵城中,便是整个荆州地方,也少有人敢招惹。

  那醉汉接了李文成一脚,吭声吐气,嘿的一声,右拳疾出,打向李文成胸口。

  李文成不愿硬接,他已颇有眼色,看出那醉汉左拳微缩于胸前,随时便要攻击,他若一味闪躲,只怕难以抵挡,这时他微微向左侧身闪躲,同时右脚突地闪电寸踢,踢向那醉汉下阴,这是他练得最为纯熟的诡招“虎尾脚”,端是狠辣厉害。

  李文成见那醉汉拳上力道又重又快,且后招难料,又恨他诬陷自己,当下毫不犹豫使出了这一记厉害绝招。

  那醉汉吓了一跳,顷刻间吸腹后缩,堪堪躲过了要害,李文成这一脚脚尖已蹭到那醉汉胸前衣物,那醉汉赶紧跳开,摸了摸胸脯,嘴里骂道:“好小子,好毒辣的手段!”

  此时他眼里醉态全无,露出狠辣的神色。

 秦熳早已怒极,见二人动上了手,也娇斥一声,向那醉汉飞踢过去。这时,围观的人群中蹿出一人,将秦熳的飞脚挡住。

  那醉汉这时眼神凶狠,将拳架摆开,嗖地一拳向李文成左脑打来。

  李文成左手屈臂护住左边头部,右拳斜斜刺出,拳到中途又摇曳生花,似要攻击那醉汉面门脆弱之处,又似攻击对方胸前要害,这一拳用劲精妙,正是那“阴阳罗汉拳”中的阴拳招式,竟要与那醉汉抢攻,他心知那醉汉的拳脚厉害,无论是闪躲还是抵挡,只怕捱不下几招。

  那醉汉似乎吃了一惊,仰头闪躲,右拳也已打到李文成左臂,这时,李文成的右拳也击中那醉汉心口,那醉汉脸色一青,同时李文成在那醉汉右拳的冲击下,身形也向右歪了一歪,这时那醉汉突地左手迅疾伸出,将李文成手臂抓住。

 那醉汉这时脸色狞恶,抓住他的右臂,向后反扭,只听“咔”地一声,手臂传来一阵钻心地痛,顿时惨叫一声,他脑中痛得一阵迷糊,猛然间听得一声高喝道:“住手!”

  一个淡黄色身影飞快闪到那醉汉面前,身形如风,那人左手拿着折扇反在背后,右臂单手瞬间连劈带打,噗噗几下将那醉汉身躯打中,动作潇洒至极。

  那醉汉吃痛,立刻松开李文成,向那人道:“阁下是哪位?这人偷了我的银子,你为什么多管闲事要帮他?”

  李文成猝不及防,他以为这一拳打中那醉汉心口,至少也能让他痛苦难受,半刻不能动弹,哪知那醉汉不仅皮粗肉厚,身体竟也是意料不到的硬朗强悍,心口挨了他一拳,只是脸色发青,顷刻间反将他手臂拿住。

  还未等李文成反应过来,那醉汉又抬膝向他小腹撞去,此时他手臂被箍,根本无法闪躲,霎时间小腹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弓下腰来。

  那人道:“在下‘神剑门’韦廷玉,阁下又是哪位?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阁下为何出手如此毒辣?”

  那醉汉这时全无醉色,往围观的人群中瞧了几眼,突地转身便走,他一走,旁边围观的几人,还有那在一旁与秦熳交手的那人也跟着跑开。

  秦熳眼见李文成身上受伤,心中早已大急,连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势,这时那韦廷玉道:“秦师妹,这位师弟胳膊骨折,只怕伤得不轻。”

  秦熳心中焦急,恨恨地道:“那恶贼出手如此狠辣,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这时李文成右臂剧痛,脑袋一阵发麻,只感眼前恍恍惚惚,他定了定神,向秦熳道:“师姐,我没事,别担心。”

  说罢又朝救他的那人望去,原来是刚才在灯会上遇到的那位翩翩公子,他刚想抱拳感谢,只觉右臂肩骨处又是一阵钻心地痛,整个手臂似乎都要断掉,全无支使感。

  他痛得额头冒汗,咬咬牙,忍住痛向那韦廷玉道:“在下李文成,多谢韦公子相救。”

  韦廷玉微微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秦熳将李文成轻轻扶住,二人刚走两步,李文成已痛得呲呲地叫,肩骨的刺痛拉扯着他左半边的身子骨,根本无法行走,秦熳急得直跺脚,这时便听韦廷玉道:“糟糕了,这位师弟伤得太重,牵动了筋络,只怕一时半会无法走路,你们在这稍等,我去找些人来。”

  他说完便与那黑衣女子快步离去,过了良久,便见一大群人朝这边奔来,当先一人大叫道:“怎么了?文成,是谁伤了你?”

  来人正是杜琮,后面跟来的全是“江陵剑派”的弟子。此时李文成已痛得只能低声细语,杜琮不及细问,找来一支担架,与几个师兄弟合力将李文成抬到城里的大夫家医治。

  李文成右臂肩骨处严重脱臼撕裂,大夫将他骨骼复位,敷了些药膏,再用木板固定住,嘱咐他好好休息,不要乱动。待医治完毕,已是半夜时分,杜琮又与几个师兄弟一路将李文成抬回“青松别院”。

 不出一日,杜琮便已查清动手将李文成打伤的那醉汉名叫吴聪岩,人送绰号“虎头枪”,已是荆州武林中一位成名的枪客。

  那吴聪岩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李文成打得重伤,这已不是一般的江湖小纠葛,虽然李文成只是“江陵剑派”里一名默默无闻的外门弟子,但事关“江陵剑派”在江湖上的颜面。

  掌剑王剑松已放出话来,三日之内,吴聪岩必须亲自来“青松别院”将此事说个清楚,否则,在这荆州武林之中,从此再无“虎头枪”吴聪岩的立足之地。

  到了第三日,那吴聪岩果然亲自前来“青松别院”赔礼谢罪,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五虎门”和“林家堡”的几位前辈名宿。

  在一众门人的目光注视之下,那吴聪岩先是可怜巴巴一阵道歉,又说自己银子被李文成所偷,一时气愤,当时又在醉酒之中,手下无法分得轻重,次日清醒过来,已是后悔不已,甘愿补偿所有损伤。

  李文成自是气愤难当,盗窃之名可比那身上的骨折之痛还要让人难受。他心思聪慧,虽然难消气愤,但当着众人之面,只得将怒气压下来,躺在担架上将当时情形冷静陈述,将其中一丝一毫的细节也说得清清楚楚。

  这几天他已将那日之事在脑中反复思量过无数次,吴聪岩那日的举止和言行,绝对是事先便有预谋,故意栽赃陷害于他,二人原本无冤无仇,吴聪岩这般行为,一定是受人指使,至于受何人指使,他想来想去,一时也无法确定。

  李文成说得有条有理,但凡是心中猜测他一点也不夹杂其中,众人听了自然觉得他说的可信。

  那吴聪岩倒是狡猾,眼见形势不利,赶紧连连道歉,这时改了口风,只说当是酒醉糊涂,不敢完全确定是李文成所为,又推出“五虎门”和“林家堡”的几位前辈名宿为他说话。

  “五虎门”和“林家堡”两家门派与“江陵剑派”一向交好,而当时情形确实是从李文成桌下搜出的银子,他也无法完全洗脱嫌疑,最后商议决定,由吴聪岩赔偿纹银足足五十两,并连续七日在江湖上公开向“江陵剑派”弟子李文成赔礼道歉。

  还有二十来天,便是“江陵剑派”的大比武之日,派内弟子们个个都在勤练武功,杜琮、铁头和丘二三人几乎隔几日便来看他一次,秦熳也让常常杜琮给他带话。

  过了几日,李文成已能下地行走,只是肩骨处若稍稍扯动,依然剧痛。在别院里,看着师兄们一个个都在勤奋练武,他想着无法参加重阳节的大比武,心中着实有些懊恼。

  好在他不是褊狭之人,过得些日,懊恼之情渐渐散去,反倒是杜琮心感不忿,发誓要在大比武之后,一定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闲极无聊时,他常常将那对罗汉木偶拿出来反复钻研,有时想得累了,也会将从前读过的书简拿出来翻阅一番。

 他身子矫健,年纪又轻,恢复极快,约莫十天左右,已能吊着胳膊四处行走了。

  “江陵剑派”的大比武,乃是派中近些年来少有的盛事。“万剑会武”自十一年前开始,已举办三届,每隔四年举办一届,前两届的“万剑会武”中,“江陵剑派”派出的弟子纷纷铩羽而归,名落孙山,而在第三届“万剑会武”的比试中,“江陵剑派”年轻一代最具武学天赋的大师兄晋少恭,凭借“江陵剑派”的三十六路“虎鹤双行剑法”,一路过关斩将,十一胜二负,终成为那一届“万剑会武”里十七位剑法最强的年轻弟子之一。自那以后,对于下一届的“万剑会武”,“江陵剑派”格外重视。

  九九重阳之日越来越近,荆州江湖上不少武林门派风闻此事,纷纷请求前来观瞻,掌门人晋修义自是高兴,这也是“江陵剑派”趁机向其他武林各派一展雄风的时刻。

你可能感兴趣的:(烟雨剑如歌(章六 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