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

今天再见到医生,仍惊异于他的时光不老。

大学毕业的第二年,暑假,结婚,租房子住,就跟医生比邻而居了。说起来,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整26年半以前的事了。

我们租住房东的老大家,医生租住房东的老二家。我们在东院的二楼,医生家在西院的一楼。我的二楼就正在医生家的楼上,是真正的楼上楼下,我沿着院墙边的楼梯上二楼,医生的小院就一片一片地展露在我的视线里。我站在窗口,略一低头,就把医生的小院子一览无余了。

一间屋子,自带一个细细长长的院子,那可真叫细细长长。院门是木头的,有点破旧,医生出来进去的,开门关门,门都会吱呀吱地响。

那时候,医生已结婚了,有个一两岁的小女孩儿(不知道多大,自己会走路了)。医生和妻子,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他的家,一天到晚,除了小女孩儿的声音,就是院门的一开一关的声音。

我们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话,偶尔顶头遇到了,也是微笑点头而过。

医生独门独户的,我们这边可热火朝天了。

我们和房东家住一个院子,房东王哥王姐住一楼,他们夫妻俩都健谈,很开朗很爱说笑,还有一对上初中的儿女。我的妹妹和婆家的妹妹(她俩都读初三,跟着我上学)也住在一楼。房东家的女儿常常到二楼来找我们玩,姨啊叔地叫着,跟我们很是亲近(直到现在,依然如故),也常跟我们的两个妹妹玩,尤其是我婆家的小妹,她俩现在,也常来往。

二楼,除了我们,还有小尹一家三口(小尹的女儿那会儿刚好能在地上爬了,特别会哭),小鲍一家四口(他家有一个小保姆,小鲍的儿子正坐在婴儿车里),还有住在最东边一家夫妻俩,似乎也姓王,记不真切了,夫妻俩是开照相馆的。王照相的厨房在二楼门口过道上,其余,厨房都在一楼,一家一个小屋。每天到做饭的时候,那真是热闹得非常。

所以,就尤显得西院医生家冷清得很。

住了九个月,学校给我们分了房子,我们就搬走了。医生家住到什么时候,不知道。

医生是个医生,在地区医院工作,我们也是听房东王哥夫妻说的。他妻子做什么工作,至今也不知道。

但说来奇怪,十几年后到医院来,在院子里遇到医生,我们直接就对起话来了,一点也不生分。仿佛多年未见的老熟人,真的就像多年未见的老邻居了。

后来,偶尔在医院里遇到,就一定会停下来说一两句。

有一回,大哥在医生负责的科室住院,我拿着片子直奔他办公室。后来,医生还亲自到病房来,询问病况。

那时我才知道,医生是副院长了。

不久前,我挂了医生的号,才知道,医生的号是这个医院最贵的专家号。我问表哥,为什么。表哥说,医生是医院最早的第一个研究生,目前,是博导。

我听到其他医生叫他X书记,噢,不是副院长了。

依然不多言,言必柔柔软软,普通话里仍卷着南方口音,依然微笑颔首,文质彬彬,玉树临风般。快三十年了,怎么就一直都是这样的呢?一个人,从外形到内里,竟几十年不变。

今天下午,我去的迟,没有其他病人了。就那个跟他做研究的学生在。

我们聊起了家常,像熟悉了很久很久的人。问起孩子,问起工作,问起恋爱。

二十多年前,一对深有学问的夫妻,从来默默无声,我却呱啦呱啦地在他们楼上张牙舞爪了快一年。

“你代什么课?”医生问。

“语文。”我笑起来。我想自嘲,语文老师,就得爱说话,多年前就是。

“没有什么问题,你。有事你打电话。”医生也笑起来。

有些人,你认识他(她)一辈子,也不想跟他(她)多说一句话。有些人,你一辈子也没跟他(她)见几次面,却觉得已认识了好几世。

      这样的人,必自带无量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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