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橙子,河南人,21岁,大学生。
01
19岁的婉君要结婚了,日子定在年前。
作为她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自然是要参加她的婚礼,自从去年订婚,她便一直说要我当伴娘。
婚礼定在年前,那时学校也该放假了,我好像没有理由拒绝。
她的婚姻大事,我总觉得有些潦草,她结婚时19岁,她的新郎也才20岁,没有到法定婚龄,自然是不能领结婚证的。
可这样的情况,在我们村却很普遍……
早婚早育的大多是早早辍学的,农村人觉得既然不上学了,就去南方进厂混几年日子,挣不挣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在年前早早回乡,买好烟给媒人送去,说说好话,先娶个媳妇是正经。
02
我和婉君都出生在河南一个贫穷的农村,我们从出生到初中的经历都是一样的,贫穷、平凡且快乐,但命运轨迹从中考那年便截然不同了……
我一岁时婉君出生,听婉君的奶奶说,婉君是早产,生下来就小小的,婉君的妈妈还没有奶,她饿得直哭,只好弄了米汤来给她喝。
为什么不喝奶粉呢?
我想,应该是还没来得及买,也或许是买不起吧。
那时,婉君奶奶还来借过我的奶瓶给婉君用,可奶嘴已经被一岁的我咬出了个大洞,只怕会呛到她,婉君也就没有用上我的奶瓶。
我第一次对婉君有印象,是在小学一年级开学的时候。
因为并没有上过幼儿园,爷爷送我去班里,我怯懦得不想进班,拽着爷爷的衣襟哭,老师安慰说,“你想和谁一个桌,去坐吧。”
我清楚地记得我哭着说,和婉君一个桌。
之后,我们便一直是好朋友。
周末我们老是一起出去玩,有时我们共骑一驾自行车,我在前座扶着车把,控制方向,她在后座用脚蹬。
无忧无虑地玩了两天之后,上学总会被老师罚,因为我们都没有写作业。
我们总有各样的玩法,春天去水塘边摘野花,夏天拿着矿灯去小树林捉爬蚱(蝉的幼虫)卖钱,秋天在田里挖个洞烤红薯,冬天期待着下雪能滑冰玩雪。
即使中间有过一些小插曲,但好在我们一直没有走散。
在这期间,婉君陆陆续续有了大妹妹,又有了二妹妹。
她们全家都希望能有一个男孩,包括婉君。
可我好喜欢她的小妹妹,又乖又漂亮。
星期天要看孩子的婉君,经常带着小妹妹来我家看电视,婉君也很疼爱小妹妹。
那时候我问她,如果以后你有了弟弟,还会疼你妹妹吗?
她回答,我希望有个弟弟,但是不管有没有弟弟,我都会对妹妹好的。
可是自从他们家有了小弟弟,好吃的都放起来留给弟弟,衣服也不经常给妹妹买,都有意无意地惯着弟弟。
初中毕业后,婉君放弃了中考,她是自愿的,可能是觉得学习不好,也可能是不想花钱去读书。
我觉得后者占很大一部分原因,因为初中我去了市里上学,我想让她跟我一起去,毕竟学费才两千左右。
她跟她奶奶说了之后,她奶奶很激动,“她爸爸没关系,你咋去城里上学,人家去城里是人家爹有本事,你爹没本事,一年到头打工,能供应起你们姊妹四个不,你这去城里上学要千把块,你知道不,咱家供应不起……”
她爷爷只一脸无奈,不做声。
这些话是当着我的面说的,至今我仍记忆犹新。
婉君没有反驳,只低着头任凭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再没有提过去市里上学。
因而,之后我们便没时常在一起了。
03
初中毕业后,我去了一所普通高中,而婉君放弃了中考,那年婉君十六岁。
辍学后的婉君,跟妈妈去打工了。
婉君是跟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跟妈妈的关系并不好。
婉君的妈妈客观来说是有点糊涂,没有钱买东西会去超市赊账,懒惰不爱干净,甚至早些年头上还有虱子,孩子穿得也总是脏兮兮的,也不给他们洗头。
婉君奶奶总是对婉君说,“你妈也是个不清楚的。”
婉君从小就跟妈妈不亲,尤其是近几年,关系一度闹得很僵。
因为婉君和妈妈去打工,她妈妈总是闹事让婉君难堪,总是和别人吵架,不认识路还出去乱跑,婉君还要出去找她。
让她们关系更加恶化的是回家过年期间,她妈妈总是跟奶奶吵架,闹得鸡犬不宁,爷爷奶奶是婉君最亲近的人,这让她更加厌恶她妈妈。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我总说毕竟是你妈,总要忍让一些。
可她会决绝地说,“她不是我妈,我宁愿不要她这样的妈,我现在就想我爸跟她离婚!”
她这样决绝,对自己的母亲没有尊敬,没有爱,甚至没有怜悯。
我不是她,没有她的经历,也没有资格评价她。
我不知道她妈妈到底爱不爱婉君,爱不爱她的孩子。
吵架时,她妈会说,“算我没你这个闺女,你去跟你爷爷奶奶过去吧,看你爷爷你奶奶走了你咋弄!”
可我也看到过,她偷偷塞给婉君100块钱。
之后,婉君就对她妈冷冷的,自己跟着亲戚去了北京进了服装厂,那时我们经常打电话,她总爱讲她的新经历,学了我不懂的新名词。
不久,她在厂里就有了她的第一段恋情,她说,她的男朋友很帅。
她时常跟我讲他们的日常,还畅想了他们的未来。
虽然男孩的家在外地,他们的家相隔很远,但婉君还是畅想了他们的未来。
可是,他们的恋情还没有见光就已经死了。
第二段恋情是婉君在山东当服务员时发展的,当婉君辞职回河南老家帮爸爸看面馆时,这个东北的男孩,为了婉君来了河南。
五一假期期间,婉君带我见过这个男孩子,胖胖的黑黑的说话大大咧咧,挺不注重细节的。
当天晚上吃过饭,已经半夜了,婉君带我去他们的出租屋凑合一晚。
穿过一个个小胡同,到了一栋两层的房屋前,走过黑黑的楼梯上到二楼,有好几个小小的房间,婉君带我走进其中一个。
闷热的小房间里有一张低矮的木床,上面铺着黄得发黑的破被子,两个发黑的枕头,散乱地扔着几件脏衣服,没有凉席。
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上摆着杂物和化妆品,还有一面镜子。
角落里放着一个行李箱,墙上钉子上挂着衣服和包,地上有一堆垃圾和一个小板凳。
小小的房间里站着三个人,略显拥挤。
那时已经五月,经过一天炙烤的屋顶、墙壁散着热,屋里却没有风扇……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房间,一时不知该怎么度过这半晚。
这时已经凌晨一点,婉君很困倦了,便躺到床上,她想让我也上床睡觉,可我不好意思,便推脱说,我很热并不困。
我坐到板凳上玩起了手机,可翻来覆去我并玩不下去。
没一会,他们便睡着了。
我坐在板凳上戴着耳机听歌,直到天亮。
后来,这一段可共患难的爱情终究无果而终。
04
去年年前,婉君突然订婚,那时我高三临近高考,我让她好好考虑清楚,毕竟是人生大事,她说她挺满意的,她爷爷奶奶也挺满意的,她已经决定了。
我也只能说,你想清楚了就好。
与婉君订媒的那个男孩比她大一岁,是我们邻村的,很近,个子不高,长脸小眼睛,和我们还是小学同学。
今年年前因为疫情,婉君的婚礼提前了几天。
我们大学放假稍早,能赶上参加婚礼。
婉君偷偷告诉我,她已经怀孕一个月了,我很惊讶。
她觉得压力很大,我说了很多宽慰的话,还陪着一起去做检查。
做完B超后,婉君问男孩,“你看到有什么了吗?”
看着他们在前面拿着单子看,俨然一副小孩子模样……
在婚礼前几天,我还陪婉君和男孩去采购装饰婚房的东西。
在店里,婉君因为气球太贵与老板砍价,最终没有谈拢,到了另一个店才买了便宜的气球。
我说贵几块钱而已,买套好看的气球吧。
可婉君却觉得这气球就用一会,好看但贵的没必要。
婚礼的前一天,我去婉君家布置房间,其实就是吹气球,再把气球粘在墙上,婉君还因为大门上贴的喜字不是“囍”而是“喜”和奶奶起了争执。
“人家结婚都是双喜,哪有这样的喜。”婉君有点生气,可最终贴上门的还是“喜”。
布置好房间,婉君又去买了红枕套,路上她抱怨,“前几天我就说买,俺爸说不用买,从三件套里抽出来就行,那样不好看。他不买我自己去买。”
婚礼因为没有司仪,也就没有伴娘了,我是以送客(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客人了,送女儿出嫁的人称之为“送客”)的名头去参加的婚礼。
婚礼当天,我一大早到婉君家的时候,化妆师已经化好妆了,正在给婉君盘头发。
婉君爸爸在外面忙,没来里间看婉君一眼,婉君妈妈在房间门口站着,脸上没什么神情,看不出开心也看不出不舍。
过了一会儿,大娘阿姨各路亲戚就都来了,看了婉君都夸,“婉君眼大不打扮都齐整,这一打扮漂亮得很呀!”
婉君只是笑笑。
管事的一个大娘说,“婉君吃饭了吗,这忙嘞也没人给你弄点饭,给你煮几个鸡蛋吧。”
婉君说,煮个鸡蛋就行。
说着,大娘就张罗着去煮鸡蛋了。
婉君赶紧对站在一边的她妈妈说,“妈,你去煮鸡蛋吧,别让俺大娘煮了。”
她妈赶忙去了。
盘好头发穿上婚纱,坐在床上等新郎就行了。
那天,天阴沉沉的,很冷。
婉君在两元店买的暖宝宝不发热,我在旁边想努力把它搓热。
婉君大姨进来了,看婉君穿着薄薄的婚纱,又没有暖气,“妮儿,恁冷,你穿这可不管,还恁长时候嘞,也没人管你嘞事了?”说着,就张罗着拿了一个电热扇来给婉君。
一会儿,婉君的亲婶婶进来了,说话咋咋呼呼的,小时候婉君没少跟她吵架。
婶婶一进来就给婉君拍照、拍视频发到快手上去,还拉着她女儿和婉君合照。
婉君亲妹妹和她女儿差不多大,误入了她和她女儿与新娘合照的镜头,就被她一把推到了一边……
新郎快到的时候,婉君奶奶领着弟弟进来了,弟弟一进来就哭。
小孩子不懂,刚刚还玩得开心,怎么突然就哭了?
可能是奶奶说了大姐姐走了就不回来了之类的话。
弟弟哭,奶奶也跟着抹泪,一直都镇定的婉君,绷不住也哭了。
有人把奶奶劝出去了,婉君却一直情绪低落着……
中午时分,新郎终于来了,热热闹闹地,新娘上了离家的花车……
注:本文配图均由作者提供。
今日小知识: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生活在城市还是农村,都会有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
这是伍识的第 163 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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