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不用忍着不喝水了。"
从四大离职,跳槽到一家国企做内审后,28岁的徐蓉终于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现在每天早上到公司,她都去公司的茶水间榨果汁喝。公司有免费水果,经常吃不完,她就榨成新鲜果汁,有时一天喝好几杯。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么频繁地喝水,是不是出于一种报复心理。
“原来我在四大,喝水后去厕所,时间稍微久点,经理就找我谈话:去洗手间占用OT,你报加班时间要把这些去掉。”
所以,在四大的三年,徐蓉上班时间基本不喝水,吃饭一律外卖,每天坐在密不透风的写字楼里,加班到11点、12点、1、2、3点,从来没见到过太阳。
她甚至不敢化妆,不敢穿好看的衣服,因为经理们都不打扮,谁稍微亮眼一点就要接受所有人的目光审判。
从四大离职,对徐蓉来说,并不是一个难做的决定,因为这几年,她身边的女同事,基本都走光了。
众所周知,在四大,男女员工的比例达到1:5以上。可与员工比例呈极大反差的是,合伙人阶段女性占比非常之低,仅为男合伙人的五分之一。
徐蓉仍然认可四大,“这里是奠定基础的好地方”,在四大所受的训练早已内化为她的行事风格和思维方式。
可正像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看法一样,她也清楚地知道,作为一个女员工,性别本身就是在四大往上爬的最大障碍。
“不走,难道一辈子在这里不喝水么?”徐蓉离开了四大,也彻底离开了金融圈。
当她决定离开金融圈
在女性追求事业的道路上,徐蓉的遭遇从来不是孤例。
数据显示,近年来,中国女性劳动参与率超过70%,居世界第一。其中,25到55岁的中国女性参与率甚至高达90%。
看起来,大环境是在慢慢变好,但实际上属于职业女性的职场空间却在越变越窄。
有时候,这种空间的狭窄是工作性质决定的。
32岁的沈青怡,985大学金融研究生毕业,毕业后好不容易进了北京一家券商做后台清算岗。如今已经七年了。
7年时间,她每天的工作都从交易完成的晚上17点开始,直到深夜。零容错率的估值清算,让她经手的数据只要出现一点点差错,就会被投保基金监控,送到监管部门,个人则面临被公司劝退的风险。
这样的工作让她如履薄冰,精神紧绷,常年被压力压得睡不着后,她被确诊了抑郁症。
拿到确诊报告那一刻,生性要强的她才肯第一次面对现实:这样的工作,这样的压力,摘不掉的后台标签,和与男性拿到确诊报告那一刻,生性要强的她才肯第一次面对现实:这样的工作,这样的压力,摘不掉的后台标签,和与男性相比更为脆弱的神经,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这个圈子,不是你想就能hold住的。
同样,经历着心理战的还有在银行做机构销售的孟瑞敏。
性格像男孩一样的孟瑞敏,一度以为自己能和男同事一样把机构客户牢牢攥在手里。
直到真正工作几个月后,她才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岗位,女生的简历都是被直接pass的。
一周3次的酒局,机构客户一票人马的多对一,人前人后的招待跪舔,还有要豁得出去的“酒桌礼仪”。
没人去尊重她这个全桌唯一的女性,别说尊重,连调侃都毫无顾忌。
这就是金融圈的现实。
金融业的核心,不管过了多少年,仍然还是“高精尖+拉皮条”。除技术岗位以外,更多的业务都是对资源的整合。
怎样整合资源?自然要去社交去拓展人脉,喝酒应酬也是常事。
可一个女性,天天在外应酬喝酒,大家会怎么看她?她又会怎么看自己?
这涉及社会的道德绑架,也涉及个人的人身安全。
在连续喝酒喝了几个月后,孟瑞敏终于撑不住了。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岗位上,她从一开始就输给了男同事。
毕竟,这从来不是一份努力就能得到回报的职业,有时甚至是一个零和甚至负和的游戏,越努力越受打击。
当她决定留下来
女性很有事业心,在社会大环境下并不是一个多好的意义。尤其在弱肉强食男性当惯了霸主的金融圈。
这需要比男性付出多得多的牺牲和努力。
35岁的凌潇潇可不像她的名字一样温柔和洒脱,相反她是一个在投行工作了10年的女领导。
早晨7点微信邮件处理工作,9点半进公司,10点和项目组开会2小时,12点半午餐会,2点到客户公司开会,7点和客户晚餐会,9点审阅项目材料,11点到12点开电话会。
这10年间,她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高强度且枯燥。
可她的下属们却并不买账。他们常常在一起议论纷纷:“太惨了,只有事业没有家庭。她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孩子也没可能生了。”
如果她升职加薪了,他们更是毒舌:“怪不得她不结婚,肯定是背后有靠山,一路陪过来的。”
凌潇潇曾经很气愤,她甚至去向公司控诉。说的再多,她也只会被告知“我们已经在作出努力了”,再多争取一点,这一切就会被认为是她在无理取闹。
后来她读到 Facebook 女COO 雪莉·桑德伯格的《向前一步》,看到了一个名词,“冒充者综合症” :职场女性到了一定年纪之后,会不如男性果敢,会过于谦虚。因为如果你太强势,你的男下属会厌恶你。而如果你过于谦虚,又争取不到机会。而且会时时担心被人看穿自己并不优秀,只是运气好而已。
她终于想明白了,一切的错都不在她,只因为她所身处的环境和她女性的身份。
凌潇潇不甘心把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毕竟在Financial Times 发布的数据中,投行 Senior Level 女性占比只有26%。到了VP、MD 的 Level,男女比例更是变成了17:1。
"我还是要留下来。” 尽管难,可十年的沉没成本,让她没法说出放弃。
当她没有选择
凌潇潇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境遇,相比于更多同龄女性,已经相当幸运。
她单身,无牵无挂,把事业做好,就是人生完美的成绩单。
可更多女性,长期以来,被社会和家庭所赋予的期待一直都是:你要兼顾事业和家庭。如果无法兼顾,你的工作就要为家庭让步。
2018年,在基金公司做了五年销售的宁佳有了自己的孩子。休完产假回到公司,一心想把落下的业务赶紧补上的宁佳没有料到,自己遇到的挑战远不止在公司。
双方老人年纪大了没法过来帮忙,老公又是一个没有断奶的孩子。尽管花高价请了保姆,下班后,宁佳的全部精力也必须扑在孩子身上。
那一年,她每晚的睡眠时间只有5小时,时不时就得请假,基金销售必须去的出差,她一次都没办法成行。
“明明我付出了那么多,别人却总觉得我做的不够。”
生娃前,她以为可以有帮手一起带娃,生娃后才发现,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孩子是你的,妈妈照顾责无旁贷。
周末的时候,她必须无时无刻不陪在孩子身边,可满脑子都是电脑上的工作。她掏心掏肺、全心全意地工作,到了年底考核,才发觉一年到头都是白忙活。
失望的多了,她最终决定后退。离开了工作五年的基金公司,去民办大学找了一个行政岗位。
工资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
最大的好处是每天5点准点下班,有寒暑假的大块时间,可以让她专心带娃,尽职尽责。
而让在互金公司做运营的职场妈妈蔡彤彻底投降的,则是女儿英语课外班倒数第一的作业完成率排名。
女儿今年6岁了,前六年,在姥姥姥爷的照顾下,蔡彤的第一道坎算是挺过去了,她甚至还跳了个槽,升了个职,每晚10点到家,孩子早已被哄好入睡。
可孩子大了,当单纯的养育变成了教育,她意识到,很多事情再也没法假手于人了。
英语,数学,逻辑,钢琴,这些都是老人无法辅导的领域。而等上了小学后,她听说,家长群,作业打卡,课外活动,都只有爸妈参与才算数。
关键时期,谁也没法自私到对孩子放养。而基本上没有任何讨论,家里就默认辞职回家带娃的人是蔡彤。
没有了收入,蔡彤也考虑过各种兼职:做微商、卖保险,开直播……但就是不考虑再回去上班了。“我可不想要送孩子时,还得请示 800 个领导。”
几乎每一次,都是妈妈在职业发展上让步。
这一代妈妈,基本都是“独生子女”政策下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独生女。她们从小被父母优生优育,听着“生男生女都一样”、“女性能顶半边天”的宣传,从来不觉得自己和男生相比哪里有不足。在女性全民工作的今天,她们在职场上的付出,也获得过相应的回报。
可一旦涉及究竟谁来牺牲工作照顾孩子的问题,妻子永远是默认的第一选择。
宁佳的老公是金融圈同行,收入比她高。蔡彤的老公是公司管理层,有更可预期的前途。每个家庭的选择看起来都很理性,在男强女弱的家庭结构里,妻子让步看来更加“合算”。
甚至于,让妻子退出高强度的工作,在丈夫看来也算是一种体贴和照顾。
离开的何止金融圈
全球知名软件咨询公司Thoughtworks的讲师陈庆敏,曾经总结过能够在职场里坚持下去的女性普遍有三个共性:
有强烈的职业追求;
遇到并抓住了机遇,锻炼了能力和信心;
有家庭的后盾,生了孩子之后,家人还很健康并且能帮忙,或者有钱请保姆。
而如果是金融圈的女性,我认为还要再加上一条:在一个女性有生存空间的岗位任职。
没错,我们常说,金融行业只有两种人具备核心竞争力。一种是金: 能赚到钱的人。一种是融: 能搞到钱的人。
其余都是为以上两者服务的人。
那么很自然的,当一个女性在这个圈子里长期看不到自己的价值,得不到应有的回报,又遇到了家庭内部的问题,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离开这个圈子。
去追求和其他女性一样的幸福—— 只要她们像对待客户一样对待自己的先生和孩子,像做项目一样去经营自己的生活。
我从不认为离开金融圈,女性的职场道路就会大滑坡。相反,很多女性发现了别样的新天地。
沈青怡考上了市属公务员的核心岗位,孟瑞敏开了家女子健身工作室,蔡彤也成了一名保险代理人。
而真正让我感到惭愧的,是尽管职场环境在越变越好,我们这个号称男女平权的社会对职场女性的宽容度却越来越小。
尽管越来越多男性开始不再“隐身”,他们对职场女性所面临的困境依然不以为然和理所当然。
好像,从头到尾,除了女性自己,并没有人真正想去改变。
于是,她们离开了金融圈。
可她们离开的,又何止是金融圈?
*本文转载自“毯叔盘钱”公众号,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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