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共赴花满楼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这条路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云鹤咬了咬唇,确认一般再度询问:“主子确定要这么做吗?”
千尘是谁?那可是温从戈和温墨煦的亲娘。
那个惊才艳艳,死时却声名狼藉的苗北香师,是如今江湖人尽皆唾弃的尘埃一般的存在。
当年整件事中,抛开千尘青家未来当家人的身份外,于江湖中,最大的利益牵扯,就是千尘所著写的,那本举世难见的香方录。
那本香方录,温从戈已熟记于心,不管这本香方录到底存不存在,他都能用来作为鱼饵,诱鱼上钩。
要想打开局势,利益点,永远是最优选择,也是最好的钥匙。
与千尘这个名讳绑在一起的那一刻,他们的计划,也要开始了。
温从戈知道他担忧什么,他轻拍拍云鹤的肩膀,仰头将水一饮而尽,笑着开口:
“其实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妄图一探千尘弟子虚实的人,是最好的引路标,所有伤害过阿娘和阿姊的人,所有想要这本香方录的人,都别想活着。”
历史不该被忘记,被人为篡改的虚假历史,需要被记起,再被打碎。
温从戈冲他露出个安抚意味地笑,转身走回桌边,将杯子放在桌上,敛起袖子执水壶倒水。
云鹤鼓足了勇气,倏然开口:“您想过回去看看么?”
温从戈的动作一顿,水流戛然而止,他微微失神,未及笑问回哪儿,便听云鹤复又开口说出后半句。
“今年冬至,您不回去祭…”
他抬眼看人一眼,将云鹤到嘴边儿的话生生逼得咽下去。
温从戈垂眸看着垂晃的发丝,水流缓缓落入杯中,续满了一整杯,他将水壶放下,鼻尖酸涩却状似无意。
他说:“不到时候。”
仇未报,不敢回,仇已报,他没脸回…
温从戈缓神过来却发现云鹤迟迟未语,抬眼便见云鹤早已红了眼眶。
温从戈与他相识数年,自不会责其方才僭越。
温从戈倚靠在桌边,端杯抿了口水,笑意盎然地开口:“诶呀,瞧你,怎的年纪越大还越矫情了。”
云鹤微微垂首,几缕发丝偏落在脸侧:“主子你刚才…明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声音低压,语气沉沉,明明温从戈才是最先红了眼眶的人,却还要故作无事的安慰他,他怎么不心疼?又怎能不心疼?
温从戈轻抿了抿唇,半晌把茶杯放在桌上,扬着笑走到云鹤身边,抬手轻捣了下他肩侧,转移话题。
“今儿玉娘出门闲逛听到了有趣儿的事儿,陪你主子我凑热闹去啊。”
魏烬身上有伤,他也只能折腾云鹤了。
温从戈理好衣服,出门时顺手将折下来的梅花修了修,随意簪在发上。
……
月上中梢影并肩,两人一路行至花街,丝丝缕缕脂粉香冗杂在空气中。
闻惯了纯粹花香的温从戈只觉不喜,云鹤僵了一步,转身想跑,他微微皱眉,伸手拽住他的衣服。
“诶诶诶,跑什么?爷还能卖了你?”
云鹤踌躇了一下,艰涩开口:“可…属下哪知道你要来这种地方?”
莫说云鹤从前是个世家公子,遵礼守距,便是入了旭暗,也一直奔忙于任务,哪曾想自家主子这般孟浪,又哪里来过这地方,一时间呆立在当场,那模样瞧着实纯情。
温从戈蓦然愉悦地笑起来,松开手改为臂搭人肩膀斜靠,他拍了拍云鹤,一抬下巴,将发上梅花摘下,指了指花街。
“你家主子我还没正儿八经见识过,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了。”
温从戈拍拍他肩胛处,将梅花枝一丢,负手走进人流,云鹤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温从戈听到了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便知云鹤跟上来了,无奈叹笑着摇了摇头。
跟他斗?还嫩点。
花满楼前,温从戈直接带人进门,顺势借由云鹤遮住了大半身形,老鸨笑着来迎时,他抬手将令牌给人看。
这处也算得上他的私产,这儿的姑娘男子只卖艺,不卖身。
老鸨眼神闪了闪,一甩帕子开口:“哎哟,是温公子啊,里边儿请。不知您要什么样儿的姑娘小伙儿作陪?我们这儿都有,不过呀,得等我们姑娘们表演完才行~您呐,莫要见怪啊。”
温从戈笑意嫣然,温声开口:“言重了,温某自幼体弱在家,被管束的严了,此番本就是来长长见识的,不要有人叨扰便好。”
那老鸨笑吟吟应是,带着两人上了二楼,温从戈挥退老鸨,抬手推开梅间的门。
入了内室,嘈杂声隔绝些许,寒梅气凛却也染了三分红尘气。
这雅间可观台下风景,红纱随风轻扬,楼下俊男美女无数,当真是红尘花开花满楼。
温从戈目光一扫,见到目标后唇角一勾,他要赏的景并不在此,便转身坐下捻颗葡萄丢进嘴里。
云鹤念叨起来:“主子派酒馆的人定好雅间了啊。”
温从戈未作过多解释,只轻轻哼笑一声儿:“本公子可不想在大堂被围观。”
他那三千霜发,可太容易吸引人眼球了。
云鹤突然出声询问道:“诶?南窗位置那个人主子你看到没?”
温从戈听他询问,瞥了他一眼:“自是看到了,我就是为他而来的。”
温从戈起身走到云鹤身边,抬臂搭着他的肩膀看着楼下,微抬了抬下巴,啧啧称奇:“采花贼梁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不忘老本行,真是敬业啊。”
云鹤不以为然,这人在江湖,可是名声在外的,当然,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温从戈往嘴里丢颗糖,甜味在嘴里蔓延,他含糊不清地开口:“云鹤,本公子要他手里那块儿血沁玉。”
云鹤微微凝目看去,低声问道:“属下对上他,能有几分胜算?”
温从戈被他想法一噎,含糖鼓腮轻笑一声儿:“谁说要你去了?采花贼一般武功都不会很高,你对他自然能赢,不过本公子,要亲自会会他。”
云鹤收回目光,表情莫测:“他不配,虽说武功不高,可人家下毒怎么办?梁映这人图色不够还要拿财,这也就罢了,偏这人还男女不忌,阴损至极,属下断不能让您去冒险。”
温从戈齿间发力咬碎糖块儿,将糖粒咽下去。抬眼便见楼下的梁映回望,他冲其展颜一笑,微微颔首。
温从戈对自己这张脸,还是很自信的。
他侧首压低声音开口:“啧,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他的确是声名狼藉,不过我温某人的名声,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他会下毒,本公子就不能回敬回去了?”
云鹤一脸不认同,又不好反驳,那憋闷样子倒是逗乐了温从戈,他直身将四方糖纸折成了一只千纸鹤。
“书九找到了梁映的住处,你去和他走一趟,看看有没有值钱玩意儿。”
云鹤无奈叹声应是,温从戈偏身倚窗瞧他行至门口却又回头叮嘱:“主子你…注意安全。”
温从戈冲云鹤嫌弃地摆了摆手,他抱臂看着台下花魁登台,鼓乐声声,美人儿纤腰将折,挪袖半遮,误入风尘客,足点铃佩和。
那姑娘赤足旋点,红帐映暖色,过堂香风暖。酒香四溢,闻人高声论诗,觑眸却见人手在姑娘身上摸索。
温从戈唇畔讥诮,瞟了一眼楼下老鸨,那老鸨轻轻点头,挥了挥手,带着人四下分散。
舞至顶潮,美人儿折腰抬,裙袂旋绽如花。嘈杂中,隔壁雅间响起靡靡琴音,男女对酒声儿不绝入耳。
温从戈摸出随身酒壶拧开,轻呷口酒,目光一转却见南窗位置的人没了踪影,当即将酒壶盖好挂在腰际。
门开声轻微,温从戈却已然察觉,待人栖近一刹,他回身一掌拍出,未带内力却叫人抓了手腕儿,梁映微微凑近,附于他耳畔轻语。
“美人儿是在找我吗?知道我是谁吗?”
说话间,气过耳畔微痒,腕间脉门被人抓的生疼,温从戈眸间一冷,微微敛眸,抬手推着梁映肩膀将人推开。
温从戈抽手理理袖子,腕间却已青紫。他不甚在意地抬手,指尖卷发尾,抬眼抛媚,唇角微翘,半嗔半怨开口:“自然,前辈大名怎会不知?小可心念您许久。世人皆说您坏话,可依小可看来,不过是嫉妒您风流倜傥,容姿冠绝。”
温从戈昧着良心说话眼睛也不眨,梁映粗眉虎目,恐连端方都算不上。
温从戈向前走近一分,梁映警惕地退后一分。
温从戈一脸被人警惕举措伤到的表情,微蹙眉头抿紧唇,可怜巴巴瞧他轻唤了一声儿:“前辈?”
梁映蓦然轻笑一声,抬手揽住温从戈腰身,温从戈身子一颤,强忍着出手动作,掌贴着他胸口凑人耳边轻轻开口。
“前辈,小可不喜欢这儿,都闻不到您身上的味道了,长夜漫漫,春宵苦短,你我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呢?”
梁映声音低哑:“那便跟我来吧。”
梁映松开手,转身便走,温从戈便跟在人身后亦步亦趋。
在梁映回头时,温从戈尚能回以一个浅浅笑意,那笑意恰如其是,眉目含情,故作无害姿态。
……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视线里便出现一座小院儿,这住处偏僻,院中独立寒梅,倒也雅致。
屋中没有人气儿,几分清冷,梁映掌灯置桌,随着眼前视线清明,温从戈眸光一扫,乍然见屋角箱缝处一片血色衣角,却恍若未闻一般淡然转开了视线。
他特意将视线背离梁映,算是故意露出的破绽,他料定了梁映会出手,便给他一个机会。
霎时,温从戈便被梁映栖身扼住脖颈,他应对自如地抬起手,将指间隔进人虎口,梁映举力而动,直将他推后至背抵墙面。
温从戈难免因这冲撞力道闷哼一声,抬眼便看到梁映眼中的森然杀意。
“你叫起来一定很好听,不过比起活的美人,我更喜欢尸体。”
和那个老东西可真像啊…
温从戈心下恶寒,喉咙不适感强烈,颈侧刺痛,纵然此时他像是身处下风,却冲人弯眸一笑。
他猛然提力,抬手击人肘弯,指尖顺势弹出一缕不易察觉的香粉,梁映没想到他会反击,手松力一刹时,温从戈挡隔人虎口的手改握人手指压其向后。
梁映瞬间抽手脱困,抬手挥掌欲来,温从戈却比他更快一步行动。他唇角噙着一抹笑,抬掌挟七分内劲于人胸口抹去,残留几缕同香。
梁映只闻到一股浅淡花香,胸口闷疼,还不待反击,温从戈复又提掌,击在他肩侧将其击退几步。
方才还无害至极的人,此时却好似变了个人。
温从戈缓缓收掌垂手,袖中的扇子落在他掌心握紧,素白手指拨动扇骨开扇,团扇回身轻摇。
“梁映前辈,偷袭可不是个好习惯。你有一块儿血沁玉,我想,你不会忘了那块儿玉是怎么来的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