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1

   我出生在七十年代初期的吉林省抚松县露水河镇,那是一个有着4、5万人的林区小镇。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家的四周都是苍莽的大山和海一样的森林。我童年的时光也都在草长莺飞、林海松涛中渡过。

      老家的人多靠山林为生,不但有参与采伐运输、木材加工的林业局正式职工,还有跑山挖参、打松籽采野菜的单干户,甚至还有专以打猎为营的猎人。慷慨无私的大山中有得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在这里,人只要勤劳肯干,维持一家老小的生计是不成问题的。

      我有一个姐姐,记忆里,小时候我俩总有吃不完的糖果、饼干,甚至还能喝上奶粉和麦乳精,这些总会让小伙伴们眼馋不已。要知道,那些物资在当时可是非常紧缺的,这些都源于爸爸妈妈是林业局的正式职工。那时候,有着稳定收入的双职工家庭在当地是很让人羡慕的。

      姐姐大我两岁,在我们年幼时,因为爸爸妈妈每天要去工作,他们担心没有大人在身边,两个孩子独自上山下河会有危险,以至于每次出门前都是千叮咛万嘱咐。为了防止我们出去,他们甚至会用一把大锁把院外的大门锁上。但是,区区的小门锁又怎能阻挡得住两个孩子向往大自然的心呢?所以,经常是爸爸妈妈前脚刚走,我和姐姐就在小伙伴们的帮助下,连扯带拽地翻墙逃出家门。我们跑到山里、跳到河里尽情地玩耍,那种快乐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表…

                  大山,我来了

      有一次,爸爸妈妈上班刚走,我和姐姐就在小伙伴们的接应下迫不及待地翻墙而出。嗨!逃脱的感觉就是爽,觉得自己俨然是机智勇敢的小英雄,敢于在敌人眼皮子底下逃跑、关键是还能逃脱,这是多么有胆识和智慧啊!按照计划,这一次我们要到山里去。因为平日里早就听邻居二小哥眉飞色舞地描述山里的精彩。他说,今年的秋天特别收山,别说什么松籽、蘑菇、榛子什么的,就连稀有的人参也遍山都是。按照他的说法,这个时候谁要不去山里走走,谁就是一个纯粹的大傻瓜。在他的鼓噪和小伙伴们的响应下,我央求了许久,他们终于同意带上我。

      逃跑终究是有些仓惶,翻墙时因为匆忙和急切,到了大门外我才发现脚上竟然套着个拖鞋,而且还是光着脚丫。姐姐又气又恨,狠狠地骂了我一通,但也没办法,人都出来了嘛!就这样,我光着脚丫穿着拖鞋,夹个尾巴跟在他们身后,快乐地奔向我魂牵梦绕的大山。秋天山里的枝条硬,一路上,姐姐总担心我光着的脚会被划伤,万一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回去被爸爸妈妈发现,挨骂不说以后再逃出去可就难了。为此,姐姐一路走一路责骂,我自知理亏,也只能低着头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大山自有大山的魅力和神秘。不知名的鸟儿在委婉的歌唱,万丈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叶倾泻下来,丝丝缕缕,偶尔也会传来一两声老鸹嘶哑的尖叫,回荡在幽幽的大山中。我高兴极了,像一只放飞的小鸟,跟着他们在山林里穿来穿去,呼吸着林子里特有的、甜甜的带着青草香味的空气,时不时还放开喉咙使劲地吆喝几声,那种感觉就别提了,一个字儿——“美”!

        越往山林深处走,枝叶就越茂密也越潮湿,很快我就感到难受不堪了。且不说挥之不去的大个蝇虻和长脚蚊子、扑面而来粘在脸上的蜘蛛网,更别说落在头上钻入脖领的毛虫枯叶、偶尔窜出骇人的草蛇和癞蛤蟆,单就我穿着拖鞋的光脚踩在厚厚的腐叶上,时而挤出的水涌进脚底、没过脚面的那种冰凉感觉就已令我着实不爽了。

        林海茫茫,深邃而恐怖,茂密的大森林让人看不到方向,越往深处走我就越发感到害怕。此刻,我想起了妈妈,想起了温暖的家,我懊悔不已,想哭又不敢。一来认为自己是一个男子汉,这点儿小困难就怕了会让他们笑话;二来我也实在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万一惹怒了他们扔下我不管可就糟了。“哪有什么遍地的松籽儿、榛子蘑菇的?走了这么长时间,连个毛儿都没看着,这肯定是爱吹牛的二小编出来的瞎话骗人的,可恶!”我心里恨恨地咒骂着。我想,此刻其他人一定也和我一样有这个想法吧,但谁都没说出来,毕竟这些人中只有他知道山里的路,谁都不敢去招惹他。就这样,我们克服着种种困难,一脸麻木地跟在他后面跋涉着…

      苍天不负有心人。在一棵老松树下,在满是枯枝败叶的树丛里,我惊喜地发现有两个松塔静静地躺在那里。也许是风吹掉的吧,抑或是松鼠摘下忘记拿走的,可爱的松塔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是在等着我的到来。“松塔!”我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听到我的喊叫声,小伙伴们都围了过来,二小也来了。没想到可恶的二小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是他先看见的,鬼知道已经走过去的他究竟是怎么发现的。众目睽睽之下,二小手脚麻利的把松塔捡起放进自己的背娄。好厚的脸皮,“是我先看见的”,我气极了,大声地争辩着,但二小毫不理会,赖的无比坚决。在茫茫而神秘的密林中,二小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威严,他就是我们的王。我尽管委屈,但也不敢太过份,最终只好憋憋屈屈地拿了一个小的——还是在他非常大度的、慷慨的施舍下。

      历经千苦万难,终于我们回到了家。爸爸妈妈正在家中焦急地等着我俩呢。看到我和姐姐狼狈不堪的样子,他们明白了,但看到我们脚上、脸上的道道划痕,心疼的也顾不上责骂,就赶紧拿着酒精药棉为我们轻轻地擦拭起来。躺在妈妈温暖的怀里,我终于忍不住委屈的哭了,“可恶的二小,我再也不相信你啦…”

                    去 姥 姥 家

        这天是周末,也许是怕我和姐姐在家憋久了又不知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吧,一大早起来,妈妈就对我和姐姐说:“今天要去姥姥家”。“去姥姥家?太好了”,我高兴地跳了起来。姥姥家住在东升林场,和我们家隔着一个山头,那里地势较低,林子特别茂密,仅散落着十来户人家。去姥姥家是我的最爱,因为,那里不但有表哥表弟可以一起玩耍,更主要的是有一条清澈的小河,在小河里我们可以尽情的抓鱼、摸虾、钓喇钴。

        跟着妈妈大概走了个把个小时的光景,终于到了姥姥家。三舅看到他可爱的外甥来了,还特地在院外的大门框上给我栓了个秋千。听小表弟说他从来没这个待遇,也就是我来了他才能跟着沾沾光。听到这话,我心里美滋滋的,别提多骄傲了。

      到了姥姥家,当然少不了去河边玩耍,抓鱼可是我的最爱。吃过午饭,在大表哥的带领下,我和姐姐带着小表弟拿着脸盆儿玻璃瓶,还有我们制作的鱼篓窝子等各种捕鱼用具兴致勃勃地来到河边。山里的大河别有一番风景和韵味,树梢上的鸟儿在啼鸣,柳叶上的蝈蝈在应和,太阳暖暖的,风柔柔的,河里的水荡漾着缓缓流淌。我们光着脚丫站在河里,感受着脚底的鹅卵石有温度的光滑,时而有小鱼在腿边、在脚趾间窜过。我们尽情地跳着、叫着,相互泼着水花。玩累了,我们便开始专心致志的捕鱼了。

        捕鱼最重要的环节是做窝子。要把事先准备好的玉米面饼子捏碎了放在罐头瓶里做饵,再用一块卷成梭形的油毡纸做成盖子把瓶口封好,这样贪吃的鱼儿才会有来无回。下窝子其实是很讲究的,必须选在岸边树荫下水缓且深处放置才行,因为那里不但鱼多,也便于起窝。我们选好地点放下窝子,再用一根儿长长的细绳把它拴在河边的小树上,便只等傻傻的鱼儿自己往里钻了,哈哈哈…

                      憨 憨 的 喇 钴

        到大河除了捕鱼,最有趣的事儿莫过于抓喇咕了。喇钴其实是一种虾,学名叫螯虾,长得跟小龙虾相似,有着两根长长的须子,两把大大的钳子,还有一个蒲扇状的尾巴。别看喇钴平时行动缓慢,但在水里一遇到危险,倒退逃跑的速度那可真叫一个快。

      也许是认为我生长在镇里,娇生惯养没见过什么世面吧,一路上小表弟便向我滔滔不绝地讲述他有多厉害。他说他会游泳,能在水里睁着眼睛看游来游去的鱼虾挑着抓,当然也包括喇钴。无论喇钴逃跑的速度有多快,他都能随便一把把它抓住。看我不相信,小表弟还趴进水里做出游泳状,但我惊讶地看到,他这哪里是游?分明就是在爬嘛!怕水呛着还使劲的闭眼把头仰出水面。“我看你像个喇钴,就你这个样子能抓到喇钴真见鬼了”,我拍手哈哈大笑。

        抓喇钴最简便的方法其实是钓喇钴。要先把抓到的鱼弄死后放到太阳底下晒出腥臭味来,再用一些乱蓬蓬的麻把它缠在一块扁长的小石头上,然后栓上一根长长的细绳放置在河里水缓处的大石头边,我们只需攥住绳子一头,蹲在石头上看喇钴上钩等着提绳就可以了。

        喇钴这种生物是有社会属性的,一般是以家庭为单位,很少有单干户,别看它们行动笨拙,但绝对聪明。喇钴发现诱饵一般不会贸然行动,会先派出一个侦察兵去打探情况,确定没有危险后才会倾巢而出。我们蹲在大石头上凝神聚气不敢高声,静观喇钴的表演就如同如来佛祖笑看掌心里的猴子一样,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只见一只喇钴慢腾腾的从石头底下爬出,它先是非常谨慎的用触角碰碰诱饵,看没反应再用大钳子轻碰一下再嗖地缩回去,这时候我们一定要耐住性子不能动。经过三番五次地试探后,这个家伙才会放下心来,大起胆子爬上去把这诱饵牢牢钳住。也许是它呼哨一声吧,亦或是同伴们一直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它呢!看到没有危险,石头底下的喇钴们便呼朋引伴、扶老携幼的一个接一个慢腾腾地从石头底下钻出奔向诱饵。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喇钴抓住诱饵就不肯轻易撒手呢?哪怕被提起来也是一串一串的抓着不放,唉!这帮傻家伙!

      喇钴是一道难得的美味,无论是煮还是炸我都百吃不厌,但我最喜欢吃的还是喇咕豆腐。将搅碎的喇钴肉沫用纱布滤出肉汁下到锅里做汤,等水开了,喇钴的肉汁便化作一团团粉红色的肉豆腐,再撒些葱花香菜在里面,喝上一口,啧啧!又鲜又嫩,那滋味就别提多鲜美了…

                    坏蛋被打哭了

      可能我这个表哥在小表弟的心目中是很厉害的存在吧,尽管我仅比他大一岁;也可能是小表弟的屁事太多,大表哥懒得搭理他他才会找我告状的吧!

        吃过晚饭,太阳虽已落山,但天还未大黑,山里的夜雾已慢慢升起,墨蓝的夜空下时而响起几声犬吠,回荡在空旷和静谧的大山中。看见大人没在身边,闲的难受的小表弟悄悄对我说:“斌哥,国富欺负我,你帮我报仇呗!”国富是姥姥邻居家的孩子,年龄跟我相仿,他有着山里孩子特有的粗壮和朴实,个子也比我高出半头,也不知他是怎么招惹到小表弟这个烦人精的。听了表弟的话,我心里不禁有些打鼓,但又不能在弟弟面前丢面儿,要不以后咋给人当哥呀?只好硬着头皮强充好汉,装出一副侠肝义胆的样子答应下了。唉,没办法!

      山里人家晚饭后有串门的习惯,国富也是如此,他总爱去前院张大伯家找小顺子玩儿。于是,他回家的路也就成了我们报复的战场。既然硬拼心里没底儿,那就只能智取了,为了壮胆,我甚至拉上更年幼的表妹。我们把石子儿、土块、柴棍儿等子弹准备好,便埋伏在国富回家必经的柴垛后,单等毫不知情的国富钻进包围圈了。

      漫长的时间过去了,放哨的表弟望眼欲穿,柴垛后的我们蹲的腿麻腰颤,可连个国富的影儿都没见着。“斌哥,我要回家,太没意思了”,小表妹不停地嘟囔着。天越来越黑了,难不成国富不出来了?正当我要打退堂鼓的时候,表弟突然激动的小声叫了起来:“国富来了!”我们一下子兴奋起来。苍茫夜色中,只见国富一个人远远的走来,越走越近,眼看着距离差不多了,我一声令下,万弹齐发。什么木头块儿、小石子儿、土坷垃、小树棍儿的我们一股脑儿扔向国富。国富一下子懵了,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这个时候,我大叫一声冲了出去,表弟表妹也都耀武耀威的拿着树枝条跟着站了出来。看着国富比我粗壮的身材,我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但还是壮着胆子大声喝到:“你为啥欺负我弟弟?”也许是夜幕下张牙舞爪的我显得比较恐怖吧!国富竟然被我给镇住了。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我冲上去一把把他推到了路边的小水沟里。可笑的是国富竟然大哭起来,也许他也和我一样,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吧!正当我摆好造型,准备继续表演表演的时候,表弟突然喊了一声:“不好,快撤,他爸来啦”,吓的我们屁滚尿流、撒腿就跑,身后只留下国富“”哇~哇~”的哭叫声。哈哈!哥们儿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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