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如
关于读书,今古中西,名言千千万万。中国古代,有一句名言: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对这句话,有人认为有些吹牛。有人认为太过功利。有人认为道的是实情。总之莫衷一是。
还有一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个就把读书的重要地位讲绝,讲透了。
关于这句话,在古代职业不够多元,而且官本位意识盛行的情形下面,不能说没有一定道理。但是,也是得通过官家规定的读书范围、作文模式考取一定的职位,方能体现薪酬,从而实现高质量的生活。
这个读书,是与做官紧紧相连的。范进要是一辈子考取不了举人,生活想必潦倒。那范进读书就不如从事卖老母鸡换钱养家实惠。古代读书功名的悲欢,一言难尽。
《儒林外史》里只是萃取了部分士林世相,但大要是有了。
我所说读书,不是功课,不是专业。与职业关联也不大——不过,也不能绝对。而且是业余时间。非关功名,纯属业余。如此,所谈,即使有些不专业的话,也无妨。也不会给人留下不务正业的印象。这样,就比较轻松了。
自识字始,至今,一直在读书。是吹牛吗?不是。有多长时间了,近四十年。一人生命有多长。以中国人平均寿命七十六岁计,已占大半。读了这么长时间的书,而不谈谈读书,算什么呢?你二十四小时都在读书吗?不,那样恐活不到平均寿命。你读书很多吗?不多。读书有用吗?没用——谁说没用。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是的。世上就是有自相矛盾的事。
晓事理
人事物理。光靠生活实践,只能得其一端。要深明其中道理,必得往书页一观。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人心世道、社会万象、宇宙自然,方可洞其缘理,察其机制。道理盈怀,施行方有矩范。道理有小道理、大道理,所读深浅,领悟灵愚,道理所得是有区别的。人说,读书之人,一定是懂道理的。要是读了书,还不懂道理,或不如不读书的人懂道理、懂得道理多、懂得道理深刻,读书有何利益?有些事理,你没有去问人,你没有可问的人,你问的人不懂,他知道也不愿给你说,等等。这时,就要去读书。我想知道,亿万年前的地球构造、矿物形成始末及性状,必学地学,方得明理。总之,满足一点求知欲和好奇心,浅深自如。
风雅客
附庸风雅,这话乍听不怎么样。我经常琢磨这句话。人们为什么要附庸风雅。操琴一曲、写生一幅、临帖、治印,月下品清茶一杯,雪夜围炉饮酒——皆风雅事。我喜欢提饮酒一事。有时是指区别于书斋生活的社会实践,非整日手不释“杯”。这样,家人会担心你的健康,单位上,会认为你误事。万勿,万勿。此一闲笔。
说正题——风雅的事正多,读书其中一件。
为什么就不可以附庸一下了?总比附庸恶俗好。世上附庸恶俗的人,总不在少数。不然怎有“恶俗”一词?有其事必有其词。虽对恶俗不甚有好感,但表示理解。对读书这一件,不甚好感的也大有人在。我常常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那个恶俗之人,或附庸恶俗之人,对风雅如读书,也会是多么的皱眉。看来,附读书之风雅,也是一件冒险的事。管他妈那么多干嘛。风雅和恶俗,其实也没有绝对的分野,二者互有交集。
恶俗要纯被风雅掉,还要走很长的路。我们只希望,风雅能沉淀为内心的一种风景。时时显露,各美其美,美美与共,濡染人生。
曾国藩在家书中叮咛子侄:惟读书可以变化气质。愿为风雅客。附庸的久了,就真的风雅了。风雅要与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接轨。高出当地水平,会鹤立鸡群,必遭众鸡啄,不堪之极。低于当地水平,就像是一场踩踏事故,幼儿必遭践踏更甚。凡事得体。
曾和一位新华书店的负责同志吃饭喝酒,其人举杯下箸,必是“兰花指”。这是一个舞蹈动作,习学舞蹈的,常举动。看来,是有几分优美。见出风雅。在书店工作的人,即使不读书,仅仅“看书”,也会受到陶冶。但,我不是指那位同志不读书或读书少。
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人,职务之余,必有交际娱乐。万万千千。但,总有独处时。即使在红火热闹处,有人仍觉得孤独——有人说,人,其实是孤儿。这样,便可以读书自遣。冬日围炉夜读。拥被捧卷。夏日捋袖开怀,赤膊负汗。一册在手,目尽千古。均无不可。阴雨天,风雪夜,长途旅行,舟中车上——车指火车。可读可览。在汽车、飞机上读书,未之有也——果然,乃是作秀。夜游长江,大舟摇动,如坐轿中,旅伴酣然入梦。你要是“择床”不能安眠,又是个“夜猫子”,不读书作甚?——看手机也可,须下载“学习强国”APP。提倡纸质阅读,兼以手机——手机阅读时长较纸质阅读费目力甚。喝酒?不成。呕吐,呕吐,恐惊恼一江鱼。
这是说了独处的情况,题下另一层意思,还要有乐趣。人生是一场游戏。读书也一样。自然也是一场游戏。不合游戏规则就要受到惩罚。上帝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上帝很会开玩笑。说读书是游戏,是说,读书要愉快才行。你见过爱玩游戏的人有不愉快的吗?不愉快玩什么。不愉快的书,不和你玩。愉快的,我拼命和你玩。娱乐至死嘛。你每天啥事也不做,静坐整天,也短不了死。读书死又有什么。时间是一个魔鬼,无时无刻不在消蚀人的生命,乘着这个魔鬼的快车,读些书,结果还不是一样。总之,读书要愉快。这本书不愉快,此时不愉快,不读。找愉快的书,愉快的时间读。你要和书气质相近、投缘,要在心情最佳时读。所得也大。读书要义,尽在此中。
有一处风景,近在咫尺,只是不愿意去。有一处风景,远在天边,大老远跑去看。和读书同理。书架上有好多书,并未读,跑去借,一口气读完。这本书,也许架上有。书非借不能读也。是真话。也是借的比自己拥有的愉快?
读书利害论
读书如吃饭,既要考虑口味,又要顾及营养。要是光图吃饱,什么东西不饱腹。没营养,就会死去。吃个零食,解决嘴馋,无不可。《幽梦影》是张潮写的。论文章与山水,论玩月之法、论涉猎与清高……凡百二十九论。吃着玩玩,很好玩。是冰糖葫芦。《闲情偶寄》、《笑林广记》、《随园食单》《雅舍谈吃》等类,皆如是。孔孟老庄,《坛经》、韩非子,儒道佛法,四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主食。不吃不行。有的已经发霉,取其精华,弃其糟粕。贾政对宝玉说:“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起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不要批评贾政,他和现在的家长教育孩子,“什么音体美,先把语数外、电脑学好才是最要紧的。”是一回事。这才是主食。以古今之课业作比,总之,分清主次,方好。
以读文学论,专指中国文学、中国古典文学,要说主食,读八大家即可。先秦屈原,汉司马迁、三国两晋南北朝陶渊明、唐李白杜甫、宋苏东坡、元关汉卿、明清两朝曹雪芹。主食吃到了。汉赋名家如云、唐诗人二千八百余家……都是菜,先保证主食。自先秦至清,文人无数,如超市食品无可计数。全买来吃会撑死,不如拣几样高营养的一尝,来的方便实惠。也如闯入大会场,几千人开会,全认识不可能,不如结交几个智者高人,深交的好。
要读文史哲,兼及古今中外。“因为先前的文学青年,往往厌恶数学,理化,史地,生物学,以为这些都无足重轻,后来变成连常识也没有,研究文学固然不明白,自己做起文章来也糊涂。”是要你读些科学的。
辛稼轩词《木兰花慢》:“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向月九问,很是体现了一些科学精神。月如有知,应是穷于回答。王静安《人间词话》评:“词人想象,直悟月轮绕地之理,与科学家密合,可谓神悟。”至于屈子《天问》,向天百又七十余问,柳子厚《天对》,则甚难解。我读厌了文学家、作家的文章,以为,科学家的文章很可观。杨振宁、苏步青能文、能诗,不止这二位。杨叔子说,要文理兼通,不要做“跛足”的人。
读多了,就要写作。如果不写,不讲课、不能以谈资,则会患肥胖症。读书是吃饭,写作等是锻炼。如果不锻炼,卡路里消耗不掉,就会伤害自身。这是读书有害说。能写者,必是能读者——这倒不是夸自己。所有读写者,都是如此。
回应开头,说有用无用。一块圆石头,对于一只吃饭碗,是无用的。必要向内里凿去成“凹”状,才可。未凿前如“O”状,不是“有”吗?凿出的“凹”里,不是“无”吗?但要“无”干嘛?是为了盛饭——这是“有”。要“有”干嘛?为了“无”——把饭吃掉,吃掉不是“无”了吗?
“有”“无”就这样相生相宜,相反相成。
大无大有周恩来。
有官贪。他其实有三十元正常工资足够花了。贪占七十元,是“有”,因为这七十元,被开了,连三十元都没了,这是“无”。若“无”这七十元,那三十元就“有”。你要“有”,你就“无”。你要“无”,你就“有”。腾出点时间,读点书,占用了你“贪”的时间和机会,你是“无”了,但你其实是“有”了。
这话也未免太书生气了。
要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
要行万里路,还要做万件事。
要做万件事,还要识万种人。
有的人,读了一些书后,就不再怎么读书了,埋头做事去了。这其实也是一个读者。
他在读人阅世。有时甚于死读书。
如果这篇写得不是健步如飞,一定是读得营养不良。这是必须说明的。
好歹,出来散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