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张爱玲《第二炉香》:这不就是欺负老实人吗?

罗杰安白登,一个四十岁的大学教授。“一个月挣一千八百元港币,住宅由学校当局供给”,这是一个“相当优美的但是没有多大前途的职业”。

故事开始,罗杰怀着愉悦的心情开着车去迎娶他的新娘,一位他心中“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愫细。

愫细的母亲蜜秋儿太太早年守了寡,大女儿靡丽笙在天津结婚,但因为丈夫是个“反常的禽兽”,于是很快的离了婚,蜜秋儿太太便带着三个女儿移到香港。

“在香港这一隅之地,可能的丈夫不多;罗杰,这安静而平凡的独身汉,也是不可轻视的。于是蜜秋儿太太容许罗杰到她们家里来;很容易地,愫细自以为她爱上了他。”

这里需要补充的是,“蜜秋儿太太的家教是这么的严明,愫细虽然是二十一岁的人了,依旧是一个纯洁的孩子,天真得使人不能相信。”

当然,后面的事实证明,愫细根本就不爱罗杰,甚至可以说愫细根本就不懂得爱。

罗杰是真心爱着愫细的,“他是一个傻子,娶这么一个稚气的夫人!傻就傻罢,人生只有这么一回!他爱她!”

于是,罗杰借口给蜜秋儿太太和靡丽笙买兰花打算在下午行礼之前去探望一下愫细。

在蜜秋儿太太房门口,罗杰遇到了正在街心溜冰的愫细的妹妹凯丝玲,得知了母女三人在屋里哭。

其实这里已经是一个铺垫了,罗杰是出于理解的,“但是发乎情,止乎礼,这样的齐打伙儿举起哀来,似乎过分了一些。”

在这里我也有一个疑问,如果说靡丽笙是因为心疼妹妹可怜自己而哭,愫细是因为即将出嫁远离母亲和姐妹而哭,那么蜜秋儿太太在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为什么而哭呢?

初次登场的蜜秋儿太太,“她已经把衣服穿好了,是一件枣红色的,但是蜜秋儿太太一向穿惯了黑,她的个性里大量吸入了一般守礼谨严的寡妇们的黑沉沉的气氛,随便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总似乎是一身黑,胖虽胖,依然楚楚可怜。”

是的,楚楚可怜的蜜秋儿太太骗过了所有人,要我说,她就是一个心机老太太。

听闻罗杰没有吃午饭,蜜秋儿太太张罗着给罗杰弄点吃的,就在这个当口,靡丽笙走了进来。

靡丽笙哭着向罗杰表达了害怕,害怕罗杰以前夫对待自己的方式对待愫细,这让罗杰感到不快。这里靡丽笙也透露出妹妹愫细并不知道自己离婚的实情,因为蜜秋儿太太不允许,“连我们所读的报纸,也要经母亲检查过才让我们看的。”

我觉得即使蜜秋儿太太不在这里出来,靡丽笙也不见得会把真相告诉给罗杰,在靡丽笙的认知里,具体发生的事本就是难以启齿的。但是,愫细当真就什么都不知道吗?这里先按下不表。

如果说开始蜜秋儿太太坚持给罗杰弄点吃的是合情合理,“这里蜜秋儿太太逼着罗杰吃她给他预备的冷牛肝和罐头芦笋汤。”就显示出蜜秋儿太太的控制欲了。

蜜秋儿太太试探的打探靡丽笙和罗杰说了些什么,得知是关于靡丽笙丈夫的事,蜜秋儿太太丝毫不慌,开始了她的惺惺作态。被蒙在鼓里的罗杰依然为母女俩的眼泪感到恶心、憎厌。连带着凯丝玲,也不打一声招呼地离开了。

婚礼仪式过后,罗杰同愫细单独坐一辆车去拍照,罗杰询问了两次愫细是否真的爱自己,得到的只有两句相同的回答:“滑稽的人!”

“罗杰因为是华南大学男生宿舍的舍监,因此他的住宅与宿舍距离极近,便于照应一切。”

一阵脚步响打破了盛夏寂静的午夜,愫细出逃,摔倒不见踪影,“小心谨慎爱惜名誉”的罗杰担心被晚归的学生看见,于是独自回屋了。

狼狈的愫细闯入学生宿舍,惊动了大批学生,不允许学生去找罗杰,本想回家又不想打扰母亲。在愫细说出那句“我不愿意见他;我受不了。他是个畜生!”之后,学生们便自顾给罗杰下定义了:“越是道貌岸然的人,私生活越是不检点。我早觉得安白登这个人太规矩了,恐怕要发生变态心理。”有人甚至提议去见校长,“管教他香港立不住脚!”“这种人,也配做我们的教授,也配做我们的舍监!”

早上,在学生的配合下,愫细得知罗杰不在家,由学生们陪着回到安宅换了衣服,然后又一起去找校长。校长巴克劝愫细回到罗杰那儿去,愫细不死心,提出去找教务主任毛立士。这下子,几乎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接着毛立士打给蜜秋儿太太接回了愫细。

另一边的罗杰在回去的那一晚悟到了:“原来靡丽笙的丈夫是一个顶普通的人!和他一模一样的一个普通的人!”

痛苦的罗杰在黎明中把车开到了海岸,直到下午才打给蜜秋儿太太,在去接愫细的路上,罗杰怀抱着一丝希望,计划着同愫细到日本或者夏威夷度蜜月。

蜜秋儿太太行婚礼之前曾祝福罗杰:“去罢,亲爱的,愿你幸福!”此时的一句“愿你运气好!”对罗杰来说更像是一个诅咒。

罗杰违反本心的请求得到了愫细的原谅,靡丽笙的挽留遭到了蜜秋儿太太的阻拦。靡丽笙私以为愫细比自己勇敢,因为她“后来没跟佛兰克在电话上说过一句话。”

俩人一回到家便开始整理行装,这时巴克来访,告知了罗杰昨晚到当天白天发生的事:毛立士因为和罗杰有过节,“他明知她没有充分的离婚理由,可是他一口答应为她找律师,要把这件事闹大一点。”他的岳母呢,则带了女儿四下里去拜访朋友,尤其是罗杰的同事们。现在差不多香港中等以上的英国人家,全都知道了这件事。

罗杰强装镇定,打算辞职,回房看着愫细,这个让他身败名裂的女人,愤然离开。

巴克以多年的交情请求罗杰大考后离开,罗杰本着有始有终的态度答应了,然而正是这多待的三个礼拜,将罗杰逼上了绝路。

网球场上,罗杰遇到了毛立士的填房太太哆玲妲,哆玲妲约麦菲生夫妇和罗杰三人用晚餐,为了避免单独呆在旅馆里想起愫细,罗杰答应赴约。

在毛立士家里,哆玲妲引诱罗杰不成,告知了靡丽笙的丈夫找不到工作,被逼疯后自杀的消息,这成了压死罗杰的最后一棵稻草。回到住处后便煤气自杀了。

故事无疑是一个悲剧。

纵观整个故事,如果说蜜秋儿太太是坏,那么愫细就是又蠢又坏。

蜜秋儿太太口口声声说着靡丽笙“命苦”“说出去也难听,叫靡丽笙以后怎样做人呢?”可是罪魁祸首不正是自己吗?

我选择相信靡丽笙是在丈夫被逼疯后离的婚,否则蜜秋儿太太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对抗英国法律,可是既然离了婚,意味着靡丽笙丈夫不必支付抚养费,最多分一半财产。

这样既有了钱又能把女儿留在身边就是蜜秋儿太太的真实目的。至于女儿的名声和以后的生活,她根本就不在意。

哪怕靡丽笙的两次出场,都是“头发乱蓬蓬披着”,“脸庞过于瘦削”“别有一种凄楚的韵致”“脸色雪白,眼眶底下有些肿”。女儿不太正常的状态丝毫不能引起蜜秋儿太太的愧疚之感,反而用同样的手段对付罗杰。

靡丽笙在自己的婚姻生活中做了些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尚可对她报以同情。可愫细的做法就实在让人可气可恨了。

首先是面对罗杰是否因为喜欢而和自己结婚的问题,哪怕再单纯,做为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子,愫细的回答也证明了自己并不爱罗杰。她只是听从母亲的安排,觉得罗杰合适。

接着就是结婚当夜的出逃,愫细自认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和伤害,打算跑回家,为了不打扰母亲,一腔委屈又无从倾诉,于是闯入学生宿舍。如果说去找校长做主是情有可原,因为校长不帮自己而去找罗杰的死对头毛立士,大概也能理解,就算愫细不知道罗杰同毛立士之间的过节,愫细也知道这会闹的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

从闯入学生宿舍开始,愫细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搞臭罗杰,然后离开罗杰。

直到蜜秋儿太太带着她四下里去拜访朋友,尤其是罗杰的同事们,到这里就觉得毛骨悚然了,愫细会不知道这会对罗杰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她是知道的。或许,她早就见识了在对付靡丽笙的丈夫的时候,母亲也是这么操作的。又或许,靡丽笙以为愫细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蜜秋儿太太早就告诉过愫细,如果罗杰像佛兰克对待靡丽笙一样对待愫细,她应该怎么做,那么愫细所做的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这是愫细的坏。

然后就是罗杰来接愫细,愫细在对罗杰做出那样的举动之后还怪罗杰没有早一点向自己道歉;还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同罗杰回去收拾去夏威夷度蜜月的行李;甚至略带施舍的同意罗杰吻自己。

这是愫细的蠢。

又坏又蠢,实在让人又气又恨。

估计愫细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罗杰会突然态度大变,因为知道了巴克来找罗杰肯定会把一切都告诉罗杰,到这时愫细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也没有想过罗杰要怎样摆脱自己身上的丑闻,只一心高兴着即将出发的旅行。这也进一步说明了愫细的自私和愚蠢。

不知道她后来会不会想通。

在罗杰没有疯的情况下,蜜秋儿太太几次三番打电话和托人来找罗杰,无非是想着罗杰和愫细立约分居,然后得到愫细的抚养费,最后罗杰煤气自杀,剩下的遗产估计也到了蜜秋儿太太的腰包。

这样的结局无疑是遗憾的。

老实人被逼死了,坏人落到了好处。

可是靡丽笙有了好处吗?当年老色衰,当午夜梦回,她是否会后悔;当风烛残年,当孤独终老,她是否会恨自己的母亲。

愫细有了好处吗?如果说佛兰克的自杀是偶然,那么罗杰的自杀是否会引起愫细的反思。愫细又是否会走姐姐的老路。

甚至是凯丝玲,她有了好处吗?两位姐夫接连自杀,加上自己的寡妇母亲,不知道英国人会不会有“克夫”的说法,即使没有,在蜜秋儿太太的控制之下,凯丝玲的婚姻注定也是一场悲剧。

这也是为什么张爱玲写是三个女儿吧!

眼看着又逼死了一位女婿,是否能唤醒蜜秋儿太太的一丝良知,这些,我们通通都无法得知了。

至于罗杰,终归还是太懦弱了。

最后,想和读者朋友们探讨一下,如果你是罗杰,你会怎样寻找出路?

以上

你可能感兴趣的:(读张爱玲《第二炉香》:这不就是欺负老实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