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报仇了

    体温37度1，稳定。杨柳和宁可一起把李非扶到轮椅上。去往手术室的路上，李非问杨柳：“宁可能进去吗？”

    “帅哥，你以为这是生孩子，还允许家属陪护啊？这种小手术，放心好啦！刘主任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外科医生！”

    饶是小手术，李非在手术室也足足呆了两个半小时。看到门上方的灯灭掉，宁可合上笔记本放回包里，跟在推车后面回到病房。

    “手术用的局麻，现在麻醉药效还没过，大约三小时，嗯也就是下午两点多就会很疼，所以要提前一小时吃止疼药。下午三点钟需要挂水。”交代完，杨柳又对宁可灿然一笑，“有你在，我就可以偷懒了，真好”。

    给李非倒了水递到他手中，继续在笔记本上敲字。

    “你在忙什么？”

    “写小说。”宁可看一下表，合上笔记本，“我去打饭。你现在需要上厕所吗？”

    “不用。”

    “我走了。”

    “不用打饭。”林美拎着大包小包进来，“很多年没给你俩弄吃的了，我还有点兴奋，昨晚就收拾好，让你们姨夫在家捣鼓了一上午。”

    宁可赶紧摆好小桌子，放好碗筷，一样一样盛出来。“阿姨，您也没吃吧，一起吧！”

    “不用，我就在旁边家属院住，近得很，你们姨夫忙活一上午，我不陪他吃个午饭，不得委屈坏了。你们吃。对了，炸五花是给宁可做的，李非不能吃太腻，吃块鸡胸肉就行了，多喝汤。”又问了李非手术的感觉，看了看包扎情况，就离开了。

    莴苣炖鸡，莴苣翠绿，汤水清澈，散发着家的味道。干炸五花肉片，撒了宁可最喜欢的孜然粉。看来只有西红柿炒鸡蛋和南瓜素包是给李非的。宁可心里直乐。

    李非偷偷观察，除了一张冷脸，一无所获。他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淡淡地，非必要不说话。

    “那个，能不能帮我买些消毒湿巾来？”看到宁可递过一条湿毛巾让他擦手，他终于忍不住了。

    “矫情！”白眼飞过来，人转身而去。一会儿带了两大包湿巾、两条手帕纸上来。

    “你一直用这个牌子？”包装上的心形图案，勾起李非无限回忆……

    “大小姐，拜托你节约点啦，擤鼻涕用卷纸就好啦！”

    宁可噘着嘴，不满地说：“我感冒好难受！闻着这香味会舒服些！抠门！”

    “你再噘嘴我就……”猛然靠近的脸把宁可吓了一跳，她用双手死死捂住嘴巴，眼睛里却盛满笑意……

    “你想多了，楼下超市只卖这个牌子。”

    “我没想什么啊，想什么想多了？”李非抽出一张湿巾擦了嘴和手，歪着头，等待宁可的反应。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李非负责买手帕纸，他喜欢这个品牌的东西，十多年，包装变了，心形图案和清香味还在。

    宁可却像没听见他的话。洗好碗筷，把闹钟定到一点，说道：“你没事的话，我要睡一会儿了。”

    “嗯。”

    宁可在旁边床上背对着他躺下。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李非眼眶湿润，伸出手来隔空抚摸她的背影，十多年前的甜蜜瞬间在脑中轮番播放，嘴角溢出笑容……

    钻心的疼痛让睡梦中的李非大汗淋漓，他挣扎着坐起。病床的响动惊醒了宁可，她拿起手机，两点十分！跃身下床，闹钟怎么没响？！编辑好没保存！这两天一直没睡好，刚才睡得太沉了。

    看见李非脸上的汗水，愧疚，心疼，急得要哭了，“对不起啊，我，我闹钟没设置好，杨柳说一点钟吃止疼药的，我……”

    宁可手忙脚乱地倒水，找药，看着李非吃下，又用纸巾帮他擦汗……李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入怀中，“抱抱，宁可，抱抱就不疼了。”

    李非用力搂住挣扎的宁可，贪婪地吸吮她身上温暖的气息……良久，宁可起身坐到旁边床上，脸上挂着泪水，却憋着一股笑意，盯着李非：“好了，我报仇了。”

    昨晚林美阿姨告诉她照片上的女孩是表妹林晓菲，心中已再也没有芥蒂。回想李非重逢以来的表现，她感到无比幸福。

    “你……故意的？”

    “吃药呢确实是不小心错过时间了，我的计划是一直不理你，让你尝尝被人冷落的滋味……只是没想到你会追来，还把自己弄得这么惨……”照片的事情略过不提。

    笑意渐渐浮现在李非脸上，他终于听懂了，“那……啊……好疼……我要亲亲……”宁可走上前，快速地用潮湿的脸贴了贴腮蹭了蹭李非的脸，又退回床上坐好。

    “完了？”李非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林美阿姨特别叮嘱过，不要……”想起林美阿姨说的“激情过度”，总是说不出口，“让你好好休养。”

    “不要什么？离我近一点嘛……”李非继续撒娇。

    “呵呵，那个叱咤风云的商界精英哪里去了？”宁可调笑，“我到现在才敢确定，你真的是李青。”

    “说说理由？”

    “光环退去，露出逗比本质！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你那时候买了一个奶瓶当水杯，还有，把街头老奶奶卖的虎头鞋挂在宿舍床上，说是搞宿舍文化，哎，真是无敌厚脸皮……我本以为遇到了人人羡慕的高富帅，没想到还是你！呵！我命好苦，一辈子吊死在一棵树上。”

    “我不高？不富？不帅？”李非反驳，“等等，你——啊，我是不是被求婚了！哈哈哈哈我得考虑一下要不要答应！”

    宁可皱眉，什么求婚？她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转身跑进洗手间，盯着镜中的自己，双颊绯红。

    李非，李青，陌生又熟悉，奇怪的感觉，一辈子，真的决定了吗？重逢以来的种种一一在镜中放映，小鹿乱撞的感觉又上心头。

    “宁可！你回来！我要亲亲！”李非的叫声，完美演绎了“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门“吱呀”一声打开，杨柳推着放满针剂的手推车进来。宁可大窘，躲在洗手间不肯出来。李非迅速收敛了神态，“那个……宁可，我要上洗手间。”

    宁可低着头匆匆出来，不敢直视杨柳探询的目光。挂上水躺好，李非握住宁可的手不放，“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毕业后，我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除了工作什么都不想，冷漠甚至有些无情，罗恒他们都很怕我。可车祸住院的时候，我脑子里全是你，以前的事情，突然那么清晰地出现在脑中，我觉得我……我错了，很对不起你，要是我们一直没有分开就好了。”

    宁可很不自在，便打趣道：“我明白了，你脑子摔坏了。”

    “你！”李非气结，使劲捏住宁可的手，把她拉近自己，直到她叫疼。望着眼前这个不够美丽、缺少女人味的短发女子，就好像在凝视自己，凝视自己的另一部分。她的小调皮，小情调，小可爱……她的一切，他能理解，他都喜欢，自己生命的钥匙握在她手里，心门只待她来开启，她，是他的全部意义……

    “代伟给我看了你写的关于我的所有文字，宁可，你跑不掉的，这辈子，我只有你，你只有我。”

    所有文字？只不过是那个私密公众号里面的吧，一百来个订阅用户，代伟是唯一一个认识的人。那是自己不愿示人的后花园，只写一些带着温暖回忆的小文，美好而治愈。

    手机铃声响起，是林美。“宁可，辛苦你了，帮李青收拾一下，还有你自己，准备转院去上海，哦，你让李青接一下电话吧！”

    “冯院长不放心，今天早上结束一个手术就带车出发了，估计一小时之内就到了，要你转到他那边去，做全身检查，还有，冯院长说，他告诉你舅舅了，否则他担不起责任。”

    怕什么来什么，宁可那边小姨的电话还没挂，李非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舅舅。”李非立即把手机举到远离耳朵的位置。

    “你……你怎么回事？坐火车！不要命了！赶紧给我回来！还有一周就是行业酒会，这可是你第一次亮相，你自己看着办！”

    “我没事，很快就好了。”

    “我听你冯叔叔说了，他不放心，你赶紧跟着他回来！”

    那边，林美对宁可说：“一会儿你姨夫会过去，他送你回去收拾行李。”

    挂了电话，李非跟宁可解释：“我之前的主治大夫是舅舅的好友，要把我接过去，自从我爸走了，我舅舅就承担起父亲的角色，关心过头，难免小题大做，担心这边的医院水平不行……”

    正说着，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哦哟！李青！你小姨说你变帅了，我还不信，哈哈你这算是因祸得福吧！啊？林海那老家伙果然有通天的本事，给明星整容的医生就是不一般，哪天我也去试试哈哈……”

    “小姨夫，别笑话我了！”

    小姨夫转过身来，“这姑娘就是宁可？嗯，跟我走吧！”

    宁可有点害羞，顺从地跟着走了。

    一番折腾后，林美领着一位精神矍铄、头发花白的儒雅老人带着助手赶到，老人亲自指挥众人把李非抬到担架车上。

    李非很不好意思地说：“冯叔叔，您那么忙，还得您老亲自跑一趟，这阵仗这搞得我像重病号一样，您看我这不是很好嘛！”

    “你懂什么？人体是一个完整的系统，牵一发动全身！更何况你这个系统还是大修过的！我看你的CT有些不太好，回去做进一步检查！”

    冯院长带来的是自己的一台房车，把后面略作改动，比救护车舒适多了。百度搜索“冯志致”，涌出几百条信息，中国工程院医药卫生学院士、上海医大附属医院院长、数项医学专利已投入应用、心脏移植领域带头人……宁可不禁感叹真才实学是还是很能“兑现”的，把自己这种学中文的瞬间秒成渣渣——中国话谁都会说，若不是有大才之人，中文本科生一无是处，再给自己四十年，到冯院长那样的年纪，也不可能有什么成就。

    到达目的地安顿好已近半夜，冯院长安排了几个检查，又安排一个年轻的女医生与宁可一起陪护。

    第二天一大早，冯院长电话打进来，“李青，你是抽烟了还是到空气质量差的地方去了？你的肺很脆弱你知道吗？好不容易养得差不多了，你得多加小心才是！”

    车祸发生时，他面部和前胸被钢筋戳烂，肺部受重创，腿被挤压折断。

    “把电话给你女朋友！”李非赶紧照办。

    冯院长仔细询问了李非的工作和居住环境，给出很多建议，宁可打开笔记本一一记下。又遵照吩咐加了营养师微信。

    “C城那边公司，办公室刚刚装修，公寓也有新家具，你还是找罗恒安排处理一下吧。不是有那种专业治理室内空气的机构吗？”

    “我不至于那么脆弱，宁可，甭听冯院长的，他跟我舅舅一样小题大做。”

    “我可不想照顾你一辈子。”宁可噘嘴。

    “好吧我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你跟罗恒说就好了。”

    “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你不知道吧？我是他小舅舅，你就是小舅妈，小舅妈支使外甥干活，天经地义。”李非坏笑。

    “罗恒，”宁拿起手机，“我是你小舅妈，我跟你说呀……”

    李非吃惊地瞪大眼睛，随即反应过来，笑道：“戏精小姐，穿帮了！手机屏幕都没打开。”

    宁可大笑。

    两人一直笑着，笑着，直到眼泪流下来了。仿佛回到十多年前，一次次毫无顾忌的开怀大笑……居然真的，能回到十多年前。

    李非又休养了五天，身体恢复得很好，但腿还不敢用力，需要经常按摩。期间宁可一边当保姆照顾他的生活，一边当秘书帮他跟林晓菲和罗恒沟通工作，忙个不停。

    出院后两人回到他在陆家嘴中央公寓的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房子仍是灰白黑的无聊风格。闲置两年多，满是灰尘，李非提前请阿姨打扫好。

    宁可里外参观了一番，问道：“这些年，你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不，自己岂不是太孤单？”李非开始坏笑。看到期待中审视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李非才得意地解释：“有时候冯铭远会来住上一阵子，哦，就是冯院长的儿子，他现在也在C城混着。再就是同学啦，代伟来过，还有王栋，你还记得吗？他们只要出差到上海，必然住在我这里。不过只有男人，没有女人。”

    “不信。”

    “骗你是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