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罕言利命仁吗?(4)

——《子罕篇》第6--9章复习

《子罕篇》第6章大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钱穆先生《论语新解说》:“孔子既自承多能,又说君子不必多能。然亦非谓多能即非君子。此处不言圣人,而改子,固亦孔子之谦,不欲以圣自居。然谓君子不必多能,其所指示则更深切矣。或说此聪明人诗文字画诸事皆能,但有不能为人者,此言亦可作深长思。”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卫灵公篇》)在孔子看来,君子尚且不以多能为主,更何况圣人呢。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关键不在多能小艺,而在于大德之道。这就是孔子所强调“尚德而不尚艺之意”。成为君子(乃至于圣贤)的条件不在于艺能学问有多少,而只取决于道德仁心的体认。“一以贯之”成就的是人格境界,体现为圣贤的立场、视角、思维方式。登泰山而小天下。

本章仍然是通过具体事例来分别讲述孔子对于利、仁天命观的态度。本章主要讲君子的标准不是多能,与第二章达巷党人的见识相对比,进一步表明君子应立乎大,“道”与“仁才是最高追求

第七章,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

《子罕》整篇的宗旨“子罕言利与命与仁”。前面第四章“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这一气象贯穿于整篇之中。

上章孔子自述“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子罕篇》)。”而年长之后,又“不试”不被任用。追求人格完善的君子之道,同时,为了谋生而不得不去学习谋生技能,是道与权的区别,正如孔子说“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论语·子罕》)。”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宪问篇》)。”可见孔子为学是为己之学,是对道的执着追求而自然呈现的状态,更用心努力,所以才“多艺”。

“孔子尝为委吏矣,曰会计当而已矣;尝为乘田矣,曰牛羊苗壮长而已矣(《孟子·万章》)”“尝为季氏史,料量平,尝为司职吏,畜息蕃(《史记·孔子世家》)”,这些经历使得他学会积累了很多具体的才艺。这虽然是孔子的谦谦之词,但也绝不是那种故作姿态的自谦,是谦和坦诚。“君子多乎哉?不多也!”有一定官职和社会地位的上层人士,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鄙事”。“吾不试,故艺。”“艺”就是“多能”,承接上一段,正因为自己没有被用,没有在贵族这一阶层,因此我有机会,有必要学会各种技能。所以光以“自谦”去理解孔子的这番话也是不够的,平淡、平常、不宣扬,也不回避隐晦的坦诚,就是“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的一个表现。

第8章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 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子绝四”是贯穿本篇的主线,那怎样体现出这一点,怎样展示孔子达乎理的人格境界?前两章,是孔子对于他人认为自己“多能”“多艺”的解释,本章进一步说自己其实“无知”,只是掌握了解决问题的方法,把握了事物的规律,即了悟天道。“叩其两端”,这一方法教导我们全面的认知事物,开启智慧之门有助于作出正确的选择,“竭”字彰显了孔子的无私奉献。孔子言传身教、无私分享自己对天道的理解,让千百年来华夏子孙都受益无穷,如此的千秋功业,却虚怀若谷,谦卑朴素,真“圣人”也。

第9章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本章经典,很多人认为是迷信,但夫子本来就爱好诗歌音乐,他说话常用比喻和典故,不见得真认为有了河图、凤凰才有圣人。

夫子一生为学笃行,求索大道与大道之行,可其时为战乱之世,国泰民安尚不可得,更难谈礼乐之道。夫子虽是圣人,但圣人非天,终有其情,见大道行于生时为不可,便有此叹。大道得行乃夫子一生夙愿,愿望愈是真切,知其不可行时也越加伤怀,夫子叹“吾已矣夫”,正是他心思之纯诚的体现。

本章字面上是一种生不逢时、时不我与的感叹。可就在前几段我们明明读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子罕篇》)”这种不折不挠的语气,这种对比,很值得我们去深思体味。

回到开篇所讲的宗旨——“子罕言利与命与仁”。这一段不就是弟子们给出的孔子言“命”的又一个例子吗?但是,孔子“五十知天命”,他所知道的“天命”究竟是什么?和一般人的天命有所不同吗?“命者,天之令也。(东汉·班固《汉书·董仲舒传》)”“天命,兼德命禄命言。知己之命,原于天。则修其德命,而仁义之道无或失。安于禄命,而吉凶顺逆,必修身以俟之。(刘宝楠《论语正义》)”人身不由己,强制性服从于天,如果依照这样的理解去读孔子,确实是悲观之情、消极心理,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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