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青黄不接的记忆

原创:路老二No.13


他叫路仔,十岁有余。

他穿着破旧的短棉袄,黝黑的脸上有几片被冬天的寒风吹裂的口子,沟横交错,小小年纪,瘦得皮肤都打皱起卷。看他面黄泛黑肌瘦,四肢无力,太饿了,好几天没怎么下米了,走路脚离不开泥巴地面,头晕脑涨,眼睛发昏鼓得像牛眼睛一样。耳朵里始终有着嗡嗡的声响,却又听不出到底是哪里来的嘈杂,身上的骨头有些酸也有些疼,两条腿迈出去时似乎是在飘动。是的,这饥饿袭来,小小年纪,怎么抵挡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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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有句俗语“三天不吃酸,走路打蹿蹿 ”,家里连酸菜都所剩无几,吃糠咽菜好几天了。每一顿母亲都往酸菜里加味精,什么菜都能放,什么菜放了味精以后都吃起来可口,吃起来就会快速下咽。

他们都挑着担子或者挎着篮子,大声说着话从他侧面走过去,往集市赶场方向奔去,虽然很多人走过时看了他一眼,可是很少有人会看他两眼。有些一瞥一瞟之间颇为不快地嘟哝道:“哎呀,这孩子怪瘆人的!”

饥荒来得真不是时候,要是早几个月来,我们还会好些;就是晚几个月来,我们也能过得去,偏偏就在六七月青黄不接的时候。

明天是赶场天,路仔他妈准备把家里的辣椒和糠米背去街上买,换些土豆玉米回来,用很贱的货品折换更差的粮食,抵挡这三两个月青黄不接的口粮。

头晚上半夜她看到月亮闪闪发亮,后半夜又看到星星闪闪发光,她就断定第二天阳光肯定很好,天摸亮就起来洗衣服被子,这床单太大了,她叫路仔帮她揪了几把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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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她就站到窗前,看看窗外的树木,幽幽静静,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的大脸,把头发梳理整齐,抹上头油,头发就严严实实盖住了脑袋,往脸蛋上抹一层香气很浓的雪花膏。她把藏青色的卡其布女式翻领春秋装外套从上锁的大木箱底翻了出来,比划着往身上放。

路仔斜靠在门槛旁的木柱子上,歪头往里屋镜子方向瞅了又瞅。母亲转身瞪他,他就嘿嘿的笑着走开了。

母亲让路仔走开,路仔只好走开去,他经常一个人在村子里游荡,从村口的皂角树走到村尾的大核桃树,然后又盯着碎石泥巴路一路走回来。有时吞着口水在糖果店小卖部店外面站立很久,有时停留在正在炒菜的邻居家墙角,有时又一个人蹲在河边看着水里的小鱼小虾,贴着木头电线杆听里面嗡嗡的电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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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里拿着一个弹弓,口袋里装满了小石子,走来走去,看到在屋檐上行走从头上飞过或者在树枝上跳跃的麻雀,就用弹弓瞄准了,把小石子打出去。他打不着麻雀,倒是把它们吓得惊慌飞起,叽叽喳喳地逃之夭夭。

有时候他的弹弓经常向路灯瞄准,经常向猫、向鸡、向鸭子瞄准,经常向晾在竹竿上的衣服、挂在窗口的鱼干,还有什么破玻璃瓶、烂篮子、漂在河面上的蔬菜叶子瞄准。

有时候他也想把那些骂母亲黑心烂肝的丑陋女人瞄准,把骂他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邻居瞄准。那些张扬跋扈的笑声,吃饭开门故意把香味散出来的邻居,还有那只每次见到他都要“汪汪汪”的大黑狗,还有那个嫌弃他太瘦不愿意和他一起玩的小朋友。

他就跑到小河边去朝河面大吼,捡起石头砸向没有底的河流。他的声音由于用力过久,正在逐渐地失去水分,没有了清脆的弹性,变得沙哑和干涸。他的手臂在挥动石头时开始迟缓了,他喘气的声音越来越重。

石头掀起的浪花一层一层地爬向了河岸,在石头砌出来的河岸上轻柔地拍打又退过去。 于是他混浊的眼泪涌出眼眶,沿着两侧的脸颊刷刷地流,流到了脖子里,流到了胸口上,流到了地面,涌向了河里。

他常在不知道名字的地方双手抱着膝盖睡着,常走着走着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了,然后就问着路回到家中。

母亲赶场已回来,今晚的酸菜,多加了点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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