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知府大人宴会昏迷,检查食饮都正常,问题出在他的酒杯上

要说南昌府最著名的胜地,自然是滕王阁。

唐贞观十三年,唐太宗李世民之弟李元婴被封在山东滕州,为滕王。

唐显庆四年,李元英调任江南洪州都督。因为想念家乡滕州,他在洪州修建了一座名为滕王阁的豪华建筑。

唐朝上元二年,洪州都督阎伯屿重建此阁,王勃登楼赴宴,作作《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写成“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滕王阁自此名扬天下

唐后至明,滕王阁经过几次战争,毁损重建,如今依然巍峨宏伟,屹立在赣江之滨,华彩如初。无数游客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真相。

南昌当地人对滕王阁有着特殊的感情。

古谣云:藤断葫芦剪,塔倒豫章残。

藤,谐音滕,指滕王阁。葫芦,是藏宝之物。塔,指绳金塔(注1)。豫章,是南昌的古名。

古谣的意思是,如果滕王阁和绳金塔倒塌,南昌的人才物宝就会流失,城市就会倒塌,不再繁荣。

由此可见,滕王阁在南昌人心目中的地位是无与伦比的。

普通人就是这样,达官贵人也不例外。滕王阁自古以来就是高朋满座、鼓乐齐鸣的地方。鄱阳湖大胜陈友谅后,太祖皇帝设宴亭与众卿共饮。

稍有地位的外国人,如果来到南昌府,却没能被邀请到滕王阁喝一杯酒,恐怕会不满意,说对方太看不起自己了。

夜晚,滕王阁上,灯火通明,一场热闹的夜宴正在举行。

做东的不是别人,正是南昌知府包恒。

包恒不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人,能让一府之长被迫营业的对象,自然是他的上峰。

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包恒心里哀叹,但脸上还是要保持礼貌的假笑,端起酒杯,向上首位示意一下。

“明颂兄,请。”

上头坐着一个50多岁的男人,身材略显丰满,下巴留着一撮修剪整齐的胡须。他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笑着对苏衡说:“克己有心了。”

男子名叫昊峰,字明颂,河北人,景泰年间进士,是内阁首辅李安的同乡。这个人才能平庸,官员做得正规,没有大功,也没有大过,简历枯燥得让人看着就能睡着了。然而,由于李首辅的关系,他一路走得很顺利。现在他是右副都御史,正三品的京官,负责监督百官,巡视当地。

这次昊峰巡抚江西,一是按规定核属官政绩,二是监督水运税粮事务。

简而言之,人家是奉命远道而来的上级长官。当他们到达南昌府时,包恒作为东道主,在规则和礼仪上断无不迎。

不过,包恒也不会独自承受这一切。

父亲受苦,儿子逍遥的道理是什么?因此,包恒第一时间将自己倒霉的儿子包杰带过来陪伴。包杰紧随他爹,惯不会处理这样的场面,又央求着林煮和他在一起。

至于鲁珏,这样一个冰山般的人物,却不知为什么,竟破天荒地主动提出随行。

于是,三个小辈连成一串,此刻坐在下首偏远的位置,各怀心思地忙碌着。

包杰今天忙着吃饭,恨不能把头埋在碗里,怕爹心血来潮,就要抽自己去表演一个诗歌节目……

林煮忙着看热闹,一双黑眼睛滴着,心里充满陶醉,滕王阁值得江南三大著名建筑(注2),宏伟独特,真的名不虚传。

鲁珏还是那副看不见冷暖的样子,自己坐着,仿佛周身喧嚣全然都与他无关。

但如果你仔细看,你会发现他用举杯或停筷子的动作遮住的眼睛偶尔会落在昊峰身上,若有所思。他的鼻梁很高,眼窝也很深。他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甚至连整栋楼的光彩都照不透。

2

一首绿腰舞,在欢呼声中,舞姬盈盈退下,换了乐玲。

两名年轻女子,各抱一把琵琶。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费力地拎着很多杂物。

窗帘摆动,衣香气袭人。每个人眼前都是一亮。

看到这两个琵琶女,外表出众,美得各有特色。

左边穿着粉白色的裙子,袅娜纤细,柳眉微皱,娇嫩如初绽的海棠花,格外楚楚动人。

右边是一件绿色的衬衫,五官精致,隐藏着锋芒,如水莲花,别具一格。

坐在包恒旁边的是南昌府衙的主事,祝洪浦。他能干,头脑灵活,跟随包恒多年,非常熟悉大人的脾气。此时此刻,看到昊峰饶有兴趣地盯着琵琶女,包恒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祝洪浦便极有眼力见地开口代劳。

“素闻昊大人通晓音律,尤其喜欢琵琶。所以今晚特意邀请了南昌市最著名的乐玲上台献艺,也不知能不能入大人尊耳。”

祝洪浦言毕,两名琵琶女便团身行礼。

左边的粉裙女子道:“奴家玉婷-。”

右边的绿衫女子道:“奴家尧倩-。”

“见过昊大人。恭请大人安康。”

昊峰抚摸着短发,挥手让两人免礼起身。

玉婷问:不知道大人想听什么曲子?”

昊峰也不挑剔:“选一两个拿手的演奏就是。”

玉婷笑吟吟。尧倩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束手而立的女孩,不满地皱了皱眉,低声轻声说:“乐儿,还愣着做什么?”

那个叫乐儿的女孩突然回过神来,脸色都白了,连忙去搬了两把短凳。

尧倩和玉婷抱着琵琶坐下。

刚开始调了两个音,玉婷突然眉头微微皱起。

“尧倩。”她转头看着身边的绿衫女子,“我们拿错琵琶了吧?”

尧倩拨了一下弦,也听到不对劲,笑道:“真的啊。方才慌张,姐姐莫怪。”

说话间,两人已交换琵琶,重新坐定。

玉婷低头,兰指一拢一捻。转轴拨弦三两次,未成曲调先有情。

“好琵琶。好手艺。”昊峰挑眉,露出惊喜的神色。

“这个叫玉婷的女孩,是乐坊第一张牌,最擅长琵琶艺。”祝洪浦比了个大拇指,“普通人等,可是千金都难求一曲。”

这时,原本行云流水的琵琶声突然停滞了一瞬间,迸发出微微的噪音。然而,这个错误转瞬即逝,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这样的美人,不值千金?就是万金,何妨一掷啊?”昊峰笑了,许是酒香耳热,语气中有些难以忍受的暧昧之意,偏头对包恒说,“克己兄认为呢?”

包恒勉强扯扯嘴角,没有作声。

他和苑氏结发多年,恩爱如昔,连妾室都没有。他真的不想附和这种没脸没皮的风流话。

这时,一首歌就要弹完了。祝洪浦生怕自己的大人得罪了上峰,聪明地打了个圆场,对玉婷说:“昊大人对你赞不绝口,还不来敬大人一杯酒?”

玉婷站起来放下琵琶,亲自倒了一杯酒,双手握着,曼步行到第一座前,婀娜多姿的身材显得曼妙。

“谢谢大人的抬爱。这杯酒,也希望大人赏脸。”

不知道这是单纯的打趣,还是对方觉得包恒敷衍了事,昊峰冲包恒的方向,施施然道:玉婷女孩,这杯酒,你应该先敬包大人才是。如果不是包大人介绍,昊某怎么能有荣幸一览青春,聆听如此美妙的仙音呢?”

他发了话,玉婷不敢不从,便又捧着酒,转向包恒。

包恒不擅长酒场上这样那样的推脱,也不愿意叫这个女孩为难,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乐儿忙着走近,接过空杯,退到一边。

玉婷再次抱起琵琶,“现在是春天,今晚月华如雪,奴家就奏一曲,《阳春白雪》,聊以助兴。”

乐声再起。《阳春白雪》取万物知春,欣欣向荣,旋律轻快,如有惠风过耳,让人心旷神怡。

方才隐晦的插曲似乎被翻了过去。昊峰又一口克己,不断地劝包恒喝酒,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祝洪浦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3

喝了三轮酒后,八卦也叙述了几轮,昊峰突然眼波扫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道,“我听说克己兄弟新得到两位得力的手下,年纪轻轻,为政府破获了几起重大案件。在我来的路上,我略有耳闻。人们都称赞你慧眼识珠呢。”

他眼睛四下一扫,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他们今天可有在场?克己兄,这就是你的不对。金鳞是池中物,圣上初登大宝,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你既得有才之人,怎可藏私?”

林煮作为得力手下、有才之人,此刻正埋头大吃,听到这话,差点被满满一口桃花糕噎死。

他只是来蹭饭蹭曲儿蹭风景,没想到,竟然有时候被点名上场。

包杰现在默默地递给他一个充满同情的眼神。

然而,包恒却迟迟不应声,显得昊峰自言自语一般,场面不禁有些尴尬。

祝洪浦好不容易松懈了一口气,又提了起来,心里抱怨叫苦不迭。这是怎么回事了,竟然一次又一次地对领导爱答不理,府台大人今天这么傲娇的吗?……

他偷偷地瞥了一眼身边,看见包恒垂着头不动,还以为自己不能喝酒,正在迷茫,于是轻轻一推包恒的肘部,小声提醒。

这样一推,蓦然察觉不对劲。

包恒竟然一头栽了下去!

前面的酒案被撞翻了。盘子掉了一地,丁玲砰的一声,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大家都听到了这个动静。两个琵琶女也停止了演奏,不知不觉地望过来。

祝洪浦吓得目瞪口呆,声音变了调,颤抖着说:“大人?”

包恒委顿在地,双手紧握前襟,脸色发青,额头上布满了豆大汗珠。

“大人!来,来人啊,府台大人出事了!”

祝洪浦惊叫起来,俯身去扶包恒,却被两声同时阻止,“别动他!”

林煮和鲁珏霍然站起来,急急奔来。

然而,两人都没有包杰快。这位素日弱柳扶风的大公子,一生中爆发出难得的速度,闪电般地冲向包恒,焦急不已,“爹!”

仵作一道,多少都懂一些医理。包杰连忙伸手搭在包恒的腕上,切他的脉搏。

这时情况还不清楚,也不知道包恒是突发隐病还是其他原因,所以场上的人虽然议论纷纷,但并没有太惊慌。

但听到有人低声嘀咕:“不是中毒了吧?”

真是语惊四座,添乱一把好手。

这还了得?如果包恒中毒了,不是每个人都要遭殃吗?

每个人都看着自己面前的酒席,悚然而惊。更有甚者,直接躺在桌边,呕吐。

其中,昊峰的脸最难看。

他是这里最大的官员,如果有人在宴会上投毒,恐怕十七八是冲他来的。

“快,快叫大夫!”昊峰喝令道,一只手按着腹部,似乎觉得肚子当真也隐隐作痛。

几名护卫听了命令,立即粗暴地推开别人,直奔门口。

但有一个纤细的身影闪烁,不偏不倚地挡在护卫面前。

林煮的嘴角还沾着桃花糕粉。在魁梧的护卫面前,被衬得格外瘦弱,仿佛螳臂当车。护卫只是一举手,恐怕就能把她推远。

可林煮殊无惧色。

他的肩膀和背部笔直,眼睛清澈明亮,灼烧地扫过场上的人,精致到一些孩子气的脸上,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容置疑、毫无疑问的气势。

“在查明真相之前,没有人能离开这里。”

4

看到冲突即将来临,包杰此时此刻开了口。

“确实是中毒。”

在大家大喊大叫之前,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幸运的是,毒性并非致命。

林煮一颗紧绷的心这才放下。几个人一起努力,小心翼翼地把包恒扶进里面。

席间的人不得离开,鲁珏走到门外叫人。守在楼下的正是龚直。他听说自己的领导被下毒放倒了,非常焦虑,他差点没徒手把门框拆了。

鲁珏吩咐他迅速去请大夫,话音没落,龚直便化作一个残影跑得无影无踪。

毒药确实不致命,包恒起初感到胸闷心悸,难以呼吸,躺了一会儿,很快好转,感觉逐渐稳定。

但众人还是人心惶惶,包杰说;“此毒发作极快,如果现在没有大碍,那就没有大碍了。”

大家的脸色这才放松下来,都抚胸庆幸。那个努力干呕的人,也悄悄直起身,尴尬地擦了擦嘴角。

自己的生命无虞后,昊峰终于有了心思想别的事。他清了清嗓子,又端起了威严的姿态。首先,他紧紧地问了包恒的情况,然后他的脸沉了下来。“敢于混进宴会,下毒谋杀朝廷命官,其心可诛!查,给我好好查,找出凶手的人,重重有赏。”

哪里需要等他的命令?林煮早就转身,绕着包恒倒下的位置,来回仔细观察。

杯盏倾倒,满地狼藉,但仍能识别出每种食物的品类。

酒是侍从倒的,一壶出来,旁边的祝洪浦喝了大半壶,活蹦乱跳,应该没有问题。

菜也是侍从端上来的,流水的宴席,大家都吃得一样。从散落的残羹剩饭来看,包恒胃口不好,吃得很少,大部分菜都很少。相反,桃花糕几乎只剩下一个底部。看来府台大人和林煮一样,对甜食情有独钟。

此外,包恒的桌子上并没有任何他有,别人就没有的东西。

林煮环顾四周,视线落在角落里的两个琵琶女身上。她走过去,礼貌地向玉婷鞠躬,“姑娘,能借鬓间的银钗一用吗?”

玉婷赶紧拔下发夹,递给林煮。

林煮在这里忙着用银钗验毒,那里的人都耐不住性子,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还真的讨论到了重点上——“大家一起吃饭,怎么只有府台大人中了招?”

一人自信地猜测,“这说明食物本身没有问题,是有人悄悄毒害了府台大人。”

“啊?是谁!”

“别看,反正不是我。我可坐在下首位,隔十万八千里。”

另一个人闻言,似乎灵光乍现,“嘿”了一声,意有所指地拖长了声音,望向祝洪浦。

是的,如果下毒,祝洪浦是不二人选。他坐在包恒旁边,离得最近,最容易下手。

祝洪浦立刻反应过来,简直要被这样一个从天而降的大黑锅砸得眼冒金星。

毒害长官,这是什么样的罪名,怎么能上下嘴皮一碰,就肆意造谣?

他气得不打一处来,怒目而视,义正辞严地澄清自己,更指天发誓,如果这件事与他有关,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云云。

不幸的是,对方没有买账,仍然是一个警惕和怀疑的外表,甚至小心避开几步,看这个姿势,但真的把他当作嫌疑人。

祝洪浦既生气又无奈。他真的哭笑不得。他下意识的觉得比窦娥还冤。他环顾四周,突然盯着林煮,似乎在寻求他的支持,“府台大人看重林公子,经常称赞你有眼光,可见微妙之处。还请林公子说句公道话,不要叫在下遭受不白之冤啊。”

林煮站起来。他用银夹,把散落在地上的菜糕、酒壶里的残酒一一试过。

银钗的尾端像以前一样明亮。

她皱起眉头,在祝洪浦殷切的眼神中,张开嘴说:“在真相不明之前,最好不要互相怀疑,以免伤害彼此的和谐。首要任务是找出大人中毒的来源。正如你所看到的,银钗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府台大人桌上的这些食物是无毒的。”

人们面面相觑。

据说毒从口入。既然吃喝没问题,包恒是怎么中毒的?

还有一件事没有验毒。林煮捏紧银钗,刚要向里间迈步,一抬头,就看见鲁珏走了进来,一手拿着一碗清水。

他走到林煮面前,伸手一递,淡淡地说:“府台大人的手已经在这碗水里浸泡了半刻钟。”

林煮心中轻轻一动。

他才还想为什么看不到鲁珏的人影。原来,鲁珏不仅想到了同样的事情,还比他快了一步。

林煮将银钗探入水中,但短短几息,银钗尾端就悄然变黑。

水里……不,是包恒的手,毒在包恒手中。

5

是了。包恒手上沾了毒,多半是吃桃花糕的时候,毒自手又进了口。

毒药从头到尾都不存在于酒食中。是的,人们和包恒吃同样的东西,但除了他,没有人有中毒的症状。

想到这个关窍,林煮的眉头并没有伸展。一个问题解决了,下一个问题紧随其后。

——包恒手中的毒从何而来?

林煮如法炮制,命人拿几碗清水,将包恒用过的碗筷杯碟依次浸入水中,再用银钗检查,但这一次却一无所获。

包杰说,包恒中毒发作非常快,因为包恒应该在宴会上沾上毒物,而且就在他毒发之前。

但包恒接触到的东西都在这里,没有异常。

林煮扭下巴,他错过了什么吗?

砰,一声碎响。

是那个叫乐儿的女孩打碎了手中的酒杯。她吓得脸色苍白,急忙蹲下来收拾。

突然发生了变化,大家措手不及,怎么能有闲暇去管几个乐玲呢?这时,环顾四周,仿佛才想起来,场上还站着这么几个人。

人群中微微骚动,几句低语传了出来。

“刚才,琵琶女给府台大人敬了一杯酒吗?”

“不是吗!你不说,我忘了。”

“快查,那杯酒只怕有问题……”

很快就有了结果。杯子的碎片浸泡在水中,银钗探入,赫然染上一层灰黑色。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视线齐刷刷地落在那个抱着琵琶、海棠花般娇嫩的美人身上。

“奴家什么都不知道……”玉婷花容失色,连连摇头,泪水含在眼眶里,说不出楚楚可怜。

然而,兹事体大,没有人有怜香惜玉的心情。

祝洪浦方才被误解,心里还憋着气,这会儿,便将一腔怒意悉数发泄出来,指着玉婷厉声喝道,“这杯酒是你亲自敬给府台大人的,中间未假于他人之手。除了你,还能有谁?”

你狡猾呀,担心直接给酒下毒,很容易被发现,所以你弄了个迂回的办法,把毒药涂在酒杯上,让我等人团团转,希望神不知鬼不觉就脱身了,还是不是!”

府台大人在宴会上昏迷不醒,吃喝的食物都正常,但问题出在他的酒杯上。

“不不不是的……奴家冤枉!”五婷急得泪流满面,想要解释,却没有人理会她的叫冤。几道严厉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一出事,大家都忙着保护自己,互相怀疑。这时,他们突然团结起来,一致对了。

也不奇怪。

在场的客人不是南昌市的显贵,就是他们的官场同袍。如果凶手真的在这些人当中,只怕是拔萝卜带着泥,谁知道会有什么麻烦。

相比之下,凶手是一个无能为力的琵琶女——可以说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就在这时,昊峰咳嗽了一声,脸色阴沉,说了句。

“来人,将犯妇押下。”

随即,一名守卫带头指挥。玉婷满脸惊慌,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琵琶,浑身颤抖。

侍卫一言不发,一把抓起琵琶随意的往地上一扔,然后上前架住玉婷的手臂,将她压得双膝跪地,玉婷头抬不起来,只能低声哭泣。

林煮已经受不了了。

玉婷确实是多疑。但现在还不能下结论。

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弄清楚。比如动机。

一个琵琶姑娘,以前和包恒没有恩怨,现在和包恒也没有恩怨,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在众目睽睽之下毒害他人呢?

“哦,对了……”林煮眨了眨眼,想起了玉婷那杯酒,本来是给昊峰的。

或许,包恒只是运气不好,替别人受苦了。

难怪昊峰急于给玉婷定罪,想想,他一定心有余悸和愤怒。

但这不是没有查清真相就擅自下结论的理由……

林煮怒目而视,正要开口阻止,却被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袖子。.她侧头一看,是鲁珏站在他身边,抬着下巴,示意自己往某个方向看去。

鲁珏指了指绿衫琵琶姑娘尧倩和打零工的姑娘乐儿。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叫冤不停的玉婷身上,这两人被遗忘在角落里。林煮看过来,只见两人都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脸色苍白不定。见同伴被俘,他们沉默不语,不敢向他们解释一个字,一句话也不敢为其辩解。

林煮观察了一会,很快就发现,鲁珏是在提醒她什么。

视线。

尧倩的视线。

虽然一脸担心,一副关切模样,但视线却有些飘忽不定。她没有看向玉婷,而是忍不住垂下,倒在了身边的地上。玉婷的琵琶摆在那里。

琵琶……酒杯……毒但不致命……

包恒……昊峰……盛大的宴会……

林煮的目光在玉婷尧倩之间来回打量,他的思绪如电一般飞扬。

师父常说什么?

他曾经把师父的各种金句记成一本书《胡说八道集》,而且经常看不下去。其中之一是:“你需要知道如何去做,还要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最重要的是,永远不是手法,而是动机。

林煮的目光猛地一凝,猛地抬起眼来。

6

“等等。”林煮站起身来,“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玉婷小姐。”

又是你。昊峰咬牙切齿。

这人屡次公然违抗命令,堂堂巡抚颜面何在?

昊峰满脸不悦,面色严厉正要发作。

祝洪浦见状,适时介绍道:“这位林少爷是包府台新来的客卿了,先前几起震动南昌市的大案都是由他牵头破获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哦?”

袁昊峰眉毛一剔,似是来了兴趣。

这么一个年轻、几乎孩子气的男孩真的有断案如神的能力吗?

他想看林煮的表演,便缓了缓脸色,冲卫兵点了点头,卫士心领会神,放开了玉婷。

林煮走上前去,扶起玉婷,替她收拾好被扯破的裙子。

玉婷伸手抓住林煮,像一个溺水的人拿着一根浮木一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酒杯上为什么有毒药……”

林煮像个孩子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记得你和尧倩有一次发现互相办错了对方的琵琶,然后又换回来了。但作为一个乐伶,习惯用的琵琶真的会拿错吗?”他轻声问道。

玉婷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一边抽泣着说:“我们都用教坊统制的琵琶,外观都一样,也有可能不小心拿错了的。”

“既然形状是一样的,为什么你能马上发现它不是你的琵琶呢?”

“因琴弦不同不一样。”玉婷说。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起琵琶,她还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肩膀和肩膀,脸上带着淡淡的骄傲。

“普通的琵琶用的是丝、马尾或羊肠线,而我们的琵琶用的是蜘蛛丝。此乃绝弦,世上罕见。只有获得教会最高荣誉的人,才能使用这把琵琶。”

林煮点点头,继续问道:“平日里,别人能接触使用你的琵琶吗?”

“琵琶是奴家的生计。平日放在房间里。”玉婷指着身后的姑娘说:“乐儿也会照看它。”

林煮又点了点头,再也不说了,转身看了看昊峰。

昊峰:“你问完了吗?”

“问完了。”

昊峰很困惑。这都问了什么?这又是琵琶和弦的,与案件也没有太多关系啊。

“既然你问完了,那可有什么发现?”昊峰耐着性子问。

“有。”林煮道:“小生以为下毒的不是玉婷,而是另有其人。”

“什么?”昊峰道:“是谁?”

林煮平静地鞠了一躬:“大人,请让我慢慢道来。”

“本案最令人费解的事实是凶手的动机。”

“首先,这种毒药是轻毒,不会夺走人的性命,也得不到任何益处。那么,凶手要这么麻烦做什么呢?

第二,玉婷小姐献酒的时候,是祝主事先提议的,昊大人又将酒转赠,把酒递给了包府台大人。如此充满不确定性,看起来真的不像是针对特定对象的。

第三,退一步说,就算你真想毒死包府台或昊大人,何不找个机会暗中偷偷动手,成功后就可以脱身。为什么要在宴会上下手,把事情闹得这么大?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昊峰听了,似懂非懂,脸上渐渐的露出‘好像是这么回事’的表情。

“那依你看来,凶手的动机是什么?”他问道,看着林煮,眼神温柔了许多。

“栽赃。”

”凶手想把责任推给玉婷小姐。“林煮声音一僵,”毁了玉婷小姐,才是凶手的动机。“

他体贴的顿了顿,等待昊峰消化一会,才继续道”凶手根本不在乎中毒者是谁。总而言之,今天在场的人都不是无名之辈。任何中毒的人都会引起注意。凶手的目的便达到了。凶手有心将事情闹大,却又不能闹得太大……所以,毒不是致命的,也不是严重到可以致人死亡的程度。”

她说的一清二楚,但昊峰只是个平庸之人,他的脑子真的不够用,听多了也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遂摆摆手终止了林煮的分析。

“你就直接说结论吧——凶手是谁?”

林煮睫毛轻轻一扬,目光转向身边的人。

“尧倩姑娘,是你下毒的。”

7

尧倩愣了一下,瞪大眼睛,显得有些委屈。

“少爷也在,应该清楚,酒是玉婷送的,奴家没有碰过。”

林煮点点头,道:“你确实没碰过酒杯。可是,包大人的毒源,却不是来自酒杯,而是来自于婷的手中。”

尧倩显得更加委屈。

“少爷亲口说的,毒是玉婷手上的,跟奴家有什么关系?”

林煮笑了笑,不理会她怨恨的眼神,自言自语道:“玉婷手中的毒是来自琵琶弦。”

”——你的琵琶弦。”

尧倩的脸色瞬间白了。

林煮乘胜追击,“你故意拿错玉婷的琵琶,把毒散到玉婷的手上。”

昊峰有些奇怪,道:“你为什么故意拿错琵琶呢?”“

”刚刚玉婷小姐说平日里别人很难碰她的琵琶。也很难轻易操纵她的琵琶,只好在自己的琵琶弦上涂抹毒药,然后故意拿错琵琶。玉婷小姐虽然发现的及时,但毒业早已沾到了她的指尖,通过吐司,曲折的终于进入了府台大人的口中。“

林煮虽然在回答昊峰的问题,但目光却一直盯着尧倩。

“就算祝主事不主动提议献酒,你也会想办法三玉婷小姐去献酒的。祝主事正好为你省了点功夫罢了。”

尧倩开口,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林煮打断了。

“尧倩姑娘,抗拒也没有用。你最大的依靠就是这精妙的换琴手法。既然手法曝光了,相关证据自然就浮出水面了。比如琴弦上残留的毒药,你谈琵琶的手指……伸手试一试就知道了。”

尧倩脸色一变,不敢伸手。

玉婷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同伴,声音有些发颤。

“尧倩,是你?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林煮看了眼地上的琵琶。尧倩也垂下眼帘,却没有看琵琶,而是看向自己的手指。

纤细柔软,每一次每一个指关节都有厚厚的老茧,布满细细的伤口,割伤愈合,愈合又割伤。

她五岁就进了学校,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无数个夜晚,她怀里抱着琵琶,睡得很累。

但不管她怎么努力,总有人顶着她。就像一座无法阻挡的山。

抑制不住的嫉妒。

这座山既然爬不上去,那就只能砸了。

8

一场动荡的宴会落下帷幕。

幸好包恒没有问题,医生给他开了一些一味催引的药,让他把肚子里有毒的和无毒的都吐出来。一直忙于公务的包大人,终于在妻子苑氏的勒令下,给自己放了两天假,享受了一把老婆小孩齐上阵的嘘寒问暖。

说实话……他还挺开心的。当然,他是暗暗开兴的。

尧倩被关押了。玉婷虽然没有嫌疑,但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病倒了,暂时撤了在教坊的头牌。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豪不起眼的打杂丫头,乐儿。

听到这个消息的林煮,心情复杂地沉默了下来。

他记得是乐儿“失手”砸碎了酒杯,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玉婷的身上。

还记得玉婷说她的琵琶平时都是乐儿照看的。

这个女孩在中毒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是浑然不觉,是袖手旁观,还是……推波助澜?

已经无从得知了。

唯一可以确认的事,嫉妒之火一旦燃起,终究会自焚。

这只不过是迟与早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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