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花会开


今年冬天一直很暖和,昨天冷不丁地降温了。屋子里没暖气,坐着不动的话膝盖就象冰冻了一样那么凉。刚坐上一会儿阳阳就受不了了,很难想象程程是怎么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之下一坐坐上一天一夜动都不动。

这房子是程程和几个同学合租的。在放假之前就已经租好,就预备着寒假时好好做一番大事业。美院有好多学生都象程程一样放了假不回家住,和几个同学在外面租间工作室,专心地走自己想走的路。程程从小到大从没放下过画笔,他3岁时就能够把家画得象敦煌莫高窟,弄得来串门的大人都不敢进屋。邻居都说程程生来就是当艺术家的料,居委会把他的画拿到街道去参加评选,居然一路过关斩将送到日本去得了个奖回来。那时阳阳就对程程满怀崇拜,要爸爸也带她去学画画,但是始终画的没程程好,她自己一直是这么觉得。阳阳不懂得艺术感觉不明白光影对比,她只喜欢铺陈色彩。看着那么大块大块的颜色泼在画布上交错重叠,心里就会感到特别的兴奋,一边“泼墨”一边唱歌。程程就说阳阳的“创作”纯粹是泼墨。

画画是件很辛苦的事情,阳阳凭着点小聪明和程程凑了几年热闹,到高考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懒得再坚持下去了。于是程程一个人上了美院,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阳阳考上了一所中规中矩的大学,又开始迷恋上写字。有时阳阳去美院,在冷清的画室里找到程程,就抱着电脑在一边写字,也不说话,忽而抬头看看程程,自己文章里的男孩子就都不知不觉成了他的样子。个子高高的,皮肤黑黑的,头发短短的。

程程在美院念的是油画,大二那年突然迷上了漫画。对此阳阳表示了最大限度的支持,她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家里堆了一柜子的漫画书和动画片。漫画一度也是阳阳的理想,当初买了全套的画笔稿纸颜料信心满满地预备搞创作,之后自然毫无疑问地搁浅掉,现在可以废物利用帮上程程阳阳当然非常高兴。程程对自己的决定不象阳阳那么吊儿郎当,他很快组织了一帮兴趣相投的朋友攒了个漫画工作室,起初是做些单幅给杂志投稿小试一下身手,没想到居然一发不可收拾。杂志很器重他们,鼓励他们做大一点的中篇或长篇连载。这样一来学校的画室就不够用了,要赶稿就得没日没夜地干,程程他们几个人一商量,就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租了间房。

然后阳阳就时不时地往小屋跑,说是时不时其实也是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那里。阳阳的父母对程程狂热的漫画情结极不以为然,在他们眼里程程打小就是个要求上进思想进步的好孩子,不应该在漫画这种东西上玩物丧志,他们也不喜欢阳阳三天两头地往一帮大男生堆里扎。但阳阳不管那些。

还好这个冬天不太冷,小屋里没装暖气倒也能支持一阵子。最近进九了天气变得令人措手不及,阳阳一进门就见程程他们几个主笔捂得严严实实戴着手套画一会儿停下来抱着茶缸子焐一会儿手,最可怜的是负责做后期处理的津津,因为活儿都细致得要命连手套都不能戴,十个手指头冻得象胡萝卜一样,颤巍巍地剪网点贴网点,满手粘的都是胶水纸屑。大炉子上坐着水开得咕噜咕噜的,房间里还是叫人无可奈何的冷。阳阳的眼泪几乎一瞬间就掉了下来。很替程程委屈,然而又不知道可以为他做些什么,继而又觉得自己好委屈。哭得不可收拾。

什么都不能做。只好陪他一天一夜地坐着。阳阳从家里拿了爸爸不要了的的皮护膝来给程程当“坐得容易”。这招很快被其他成员的家属们学去了,一夜之间满屋都是威风凛凛象去飙车一样的艺术家们。阳阳对自己的小聪明很得意。

新年快到了。程程他们这个月的任务就快完成了,这次一次赶了两个月的量,编辑从北京打电话来说文本的质量不错用不着做修改,现在就只等画稿出来大家就都可以安心过个暖和的年。程程在忙得昏天黑地的空隙偶尔溜号到一边搂搂坐在三层防寒服上裹得象个雪人一样的阳阳,《无间道》里面陈慧琳一般地催眠:等我们把这篇长篇结束,就集体到海南去春游;你想想看咱们一帮人去春游那得多好玩啊,我非得看看海南是不是满地都是长虫……林编说这部基本上都能达到出单行本的水平,你说那是什么时候?等我们挣了钱,我们就去买你一直都喜欢的那条裙子,我都没告诉你我叫哥们从上海给你捎了双靴子过来;等我们有钱了一天喝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你别这么麻木嘛,你展望一下美好的未来!阳阳依旧吸着冻红了的鼻子茫然又怪异地盯着他,听他胡说八道,最后唱着“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溜达回自己的画面前去。

阳阳突然就很感动。春天花会开,不去海南春游也无所谓,不买那条裙子也无所谓,只要气温到时如期回升。春天,应该不会象现在这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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