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吴钩

今夕七夕。月如钩。

阿郎伫立门口,呆望着天空。一丝乌云,悄悄地滑过一轮弯月,月光似乎更亮了一些。

阿郎的目光,却看不到昔日的明亮。

一双吴钩,斜倚在阿郎的后背。双钩的轮廓在七夕的弯月下,依稀看得见。这双吴钩竟似要穿透这昏暗的夜色,让人可以想见它昔日的荣光。

阿郎呆望天空至少已有一个时辰,目光也如这夜色般昏暗。任凭这家小店的客人来来去去,他仿佛置身方外一般。

“哎!”小店主人叹了口气。他明白,今夕七夕,阿郎又会白等了。这五年来,每年七夕,他看到的都是相同的结果。他似已习惯这样的结果。

这是一家老店,一家充满花香的老店。无论谁心情有多郁闷,脾气有多急躁,到了这店里,这清幽淡雅的花香的气息都会宁他平和,让他感到人生永远都充满希望。

老店充满花香,因为这是一家花店。

这偏僻的小镇、破旧的古街上,人们都忙着生计,似乎看不到艰苦生活的尽头。因为生活的远方,依然艰苦。

但这里,竟然有一家花店,竟然人来人往。他们有的看花,有的闻花,似乎看一眼,闻一闻,一天的艰辛就都会消失。偶尔也有一个男子,会买一小束花,带回去送给他的爱人,在爱人惊喜的目光中,体会生活的幸福。

也会有人,会送花来。他们看起来大都外表俊朗,或官家少爷,或富家二代,或江湖才俊。送花的人,有时实在真不少。

花送给小店的主人。

小店的主人轻扶门框,抬头望一眼那弯月。时辰愈晚,弯月却似乎更亮。他不由得认真看一看阿郎。

阿郎脊背似乎已不太直,若不是他后背斜倚的一双亮光隐现的吴钩,他都几乎和小店主人看起来一般苍老。

小店的主人似乎觉得自己的心在痛。他想起五年前,那一个七夕,他第一次见到阿郎的时候。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阿郎。那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阿郎背倚吴钩,双手捧着一个朴素的花盆,盆中一株白色的茶花,含苞待放。

阿郎是要将茶花送给小店主人的,他知道这个规矩。没有谁可以破坏这个规矩。无论是官家少爷,是富家二代,还是江湖才俊,都没有谁可以破坏这个规矩。

这看起来只是一株普通的茶花。但阿郎知道自己曾经为这株茶花付出了多少心血,甚至差点丢掉自己还如此年轻的生命。

那株茶花不过就在那悬崖边上。

大理盛产茶花,但最美的茶花,往往都在那贫瘠的山岩上、悬崖边。富贵的地方,养不出香气浸入灵魂的茶花来。

这就是著名的“铁山茶”,是外表美丽、柔弱,但生命力极强的茶花中的极品。

阿郎需要这株“铁山茶”,没有这株名花,他就无法去见花店的主人。所以,他晓行夜宿,由川入滇,穿越毒瘴之林、虫蚁之池,来到这里。

他看到不远的丈许高的悬崖边上,就是这株美丽的茶花,他似乎触手可及。

但是正当阿郎一跃而起几乎已经触到那株茶花的时候,他却不得不几乎笔直地坠下地来。因为一股阴冷凌厉的掌风如泰山压顶,一道清锐刺耳、腥气袭人的鞭子正向他后背袭去。

江湖中不认得“阴掌”和“毒鞭”兄弟的,也许不多。如果不是为了这株“铁山茶”,为了要亲手将“铁山茶”送到小店的主人手上,阿郎宁愿死掉几次也不愿意和他们兄弟交手。

但这就是命。

今夕七夕。月如钩。

昏暗的夜色中,阿郎的眸子,似乎有了亮光。斜倚他背上的吴钩,竟似有感应一般,发出“铮铮”的声响。

是不是几近呆滞的阿郎,又想起了五年前大理一役。

“阴掌”和“毒鞭”兄弟死了,他们不死,阿郎又怎能从他们手下拿到“铁山茶”。

但阿郎也死了。五年前的七夕之夜,当意气风发的阿郎到花店送来“铁山茶”的时候,他就死了。即使他身中“阴掌”致命的三掌和“毒鞭”要命的七鞭,他都坚持着活过来了。但现在他却死了,因为小店的主人,拒绝了“铁山茶”。

“我可以收下任何人送来的任何一株花,但,我永远不会收下你的这一株!”小店的主人说得很坚决。

小店的主人轻扶门框,他看着阿郎的背影,想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不知道,自己当年拒绝得是否正确。

今夕七夕。月如钩。五年来,每年七夕,阿郎都会来到花店。他不和任何人说上一句话,不看一看、不闻一闻这里任何一株花,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一轮弯月。

只是,每隔一年,阿郎似乎愈渐苍老。因为,阿郎已死了。曾经轻舞一双吴钩,踏遍三山五岳的阿郎,已经死了。

今夕七夕。月如钩。

云南大理,那一道悬崖下,那阿郎五年前曾经拼死决战的地方,月光下,遍野山茶花。

“如果,你能珍惜你自己那美好的生命;如果,你明白为了你爱的人,你必须要好好的活着;如果,你送来的哪怕只是路边一株最普通的野花。我一定会让我的爹爹收下你送来的那株花,而且,一定会欣喜万分。”她默默地说。

千里之外,呆滞的阿郎后背似乎在颤抖。他轻轻地转过身来,看着小店的主人,“我,我明白了。”

小店的主人目光温柔,“明年七夕,琳儿就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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