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和刘义锋并没有私仇,我们之间的一切冲突都是因工作而起。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刘义锋可不这么想,因为他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
要说起来,摊上刘义锋这么一个没水平的领导,也算我咎由自取。一年前,我主动放弃了部门经理的位置,因此刘义锋这个小人几乎没遇到任何阻力,顺利地当上了我的直属领导。
“我被调离岗位的这件事,背后有很复杂的原因,但我希望这件事别影响你,你一定得争取部门经理这个职位!”
这是程然离开之前对我说的话,可谓是语重心肠,可惜我没听进去,白白辜负了他的嘱托。
当时程然和张严在争公司副总的位置,论资历和才干,程然是占尽优势的。但张严耍了阴谋手段,专门挑那个时候,安排人写了举报信,抓住程然经手过的一个争议项目不放。虽然调查组最后证明了程然没有大问题,顶多是交易流程存在不规范行为,连违规都够不上。但程然却因为接受调查受了影响,不得不退出副总经理的竞争。
张严上任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来找我谈话。虽然他的态度看上去很和蔼,也说了一些拉拢我的话,但我却听出了一丝警告的味道。
众所周知,程然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们两个在工作上配合默契,在众人眼中,我们是技术部的黄金搭档。
因为有这层原因,张严不可能放心用我,而我也同样从心里不认可张严。如果我当了部门经理,就成了他的直属下级,这种窝囊气我是受不了的。
果然,在我婉拒了张严抛来的橄榄枝之后,他果然没有坚持,立刻从自己的嫡系当中选了刘义锋来接任技术部经理。
程然知道了这事,特地打电话约我喝酒,然后差不多一整晚都在骂我蠢。
那次谈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我走就走呗,你义愤填膺个什么劲儿?我知道,按着当初的想法,咱俩各升一级。我当副总,你接任部门经理,这当然是最理想的情况了。可你也应该明白,职场不是童话,它本身是残酷的。有些时候就和战场一样,能一起冲当然是最好,但你的战友如果倒下了,难道你就停步不前了吗,就要把胜利拱手让给敌人了吗?”
“好了好了,你也唠叨了一晚上了,是不是也让我说两句啊。” 程然这人哪里都好,除了话痨。如果一旦进入他的节奏,就会变得没完没了。我听得实在不耐烦,所以打断了他。
程然也说得累了,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啤酒,“好吧,你说说,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看着他,用平静的语气说:“职场如战场,这句话确实不错。不过在我看来,要战斗首先也得有战斗的意义吧?”
“哦?你这话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咱公司目前这个环境来说,我不想为之奋斗。”
程然呆住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我。沉默了几秒之后,程然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你找不到工作的意义吗?”
我点头承认。
程然气得直拍桌子,“我操!你是逗逼吗?多大个人了?干个工作还他妈寻求意义?”
“要不然呢?混吃等死过一辈子?”
“哼,‘混吃等死’。你还真别小看这四个字,我倒觉得它不是贬义词。谁工作不是为了混口吃的?哪个活着的人不是在等死?”
听着好有理,我一时竟无法反驳。
不对!我很快意识到,这是程然在展示他的强辩天赋。
“你这不是为那些混日子磨洋工的人找借口么?”脑子一转过弯来,我就感到有些愤怒了。
“错!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就算所有人都在‘混吃等死’,我们只要比大多数人‘混’得好不就行了吗?这难道没有意义吗?你刚才说公司的环境不好,我就明白了。哥们儿,你要找的那个意义太大了,太飘了。我们都实际点儿,只让自己好,行不行?”
这是程然一贯的腔调,他就是这样一个理智且务实的家伙,但我真的不认同他这一套。人活着嘛,总要有点儿理想化的东西才对,所以我决定把我的道理讲得再形象一些。
“环境真的不需要考虑吗?我打个比方,好比我们几个人一起租房子,大家不讲卫生,弄得四处都是垃圾和狗屎。我们虽然看着心烦,但每个人都不想管,只是处处加着小心,只要不让自己的手碰到垃圾、不让自己的脚踩到狗屎就好。
然后终于有一天,房东发了火,把所有的人都扫地出门。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会不会后悔?要是每个人都能稍微尽点儿心呢?要是有个人能大喝一声,把大伙臭骂一顿,然后及时做一次卫生呢?这些可能性只要发生一次,那么也许就会有个完全不同的结果了”
“嗯,通俗易懂。你想做那个教大家打扫卫生的人。这个想法不错,但是你会发现没人愿意按你说的做。最后的结果就会变成你一个人忙活,而其他的人还是老样子。更有甚者,有的人不帮忙不说,甚至会糟蹋你的劳动成果。”
“我纠正你一件事,我不是在描述理想,我和你一样,也是在说明现实。你说的我都懂,人微言轻嘛。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员工,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我原本还指望着你升到领导层呢,那这个公司还能有点儿指望。结果没想到,就算精明如你,也会被人暗算。张严这样的人都能当领导,我真的对公司很失望。什么公平选拔、科学用人,全是放屁!说白了,就是某些人在瓜分利益的蛋糕而已。
你说我不切实际,错!
正是因为我看清了现实,所以我才不想活得这么累。张严上来了,以后要面临什么我不用想也知道。我如果当了部门经理,那就意味着要直接面对他,那个神经病我真的伺候不了。再说了,就算我去抱人家的大腿,人家也不一定想用我。
所以啊,我也打算混一混了。既然要混,那就不如在下面呆着。部门经理谁愿意干就让他干,有个人在前面替我挡枪,免去了我直接和张严打交道的麻烦,这不是挺好的吗?”
我说完了我的长篇大论,然后端起盛满酒的扎啤杯,在程然的杯子上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程然半天没做声,也干了杯中的酒,他居然很罕见地没有继续抬杠。我想刚才的一番话肯定是触动了他心里的什么东西。
作为一个老朋友,我想像得出这次竞聘对他的打击有多大,否则他也不会愤然辞职。但是,程然能下定决心离开公司,我还是挺为他高兴的。因为我知道,以程然的能力,找一份新工作并不难,说不定还会遇到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从那天之后,程然就开始忙活着二次就业。没多久,我就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说是去了一家投资公司,在那里当了项目经理。
程然的这个选择倒令我很意外。因为我们中新安晟是生产自控仪表的,程然这些年也只研究过这玩意。一个干技术出身的人却去了投行,这跨界的味道,浓得有些上头。
抛开程然不说,我则是按部就班地上着班,干着早已轻车熟路的工作。既然没有往上爬的想法,日子就过得简单多了。
张严上任之后倒也出奇地平静,跟我们每个人都笑呵呵的,完全没有要烧“三把火”的意思。这种平静有些反常,我猜张严是在观察我们,他在有动作之前,肯定先要做到知己知彼。再有更重要的一点,他在等自己安排的部门经理到任。
在程然出事以前,全公司的人都觉得我是技术部经理的不二人选。但是程然的事情出了之后,大家觉得我这个铁打的位置就变得不牢靠了。等我明确退出了竞争序列之后,大家更是觉得技术部经理的人选,变成了一个扑朔迷离的问题。
在确定我没有报名参加竞聘之后,胡莉莉特地给我打了个电话,她怀疑我没看到竞聘公告。
在我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胡莉莉只说了一句:“可惜了,我觉得应该是你才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