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16 夏天的味道

       小时候的夏天，是五彩斑斓的夏天，像彩虹糖，每一颗都是不一样的甜味。

       小时最喜欢夏天，乡村的夏天最是热闹，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霞映照着大地，鸟儿在歌唱，蝉鸣不断，花开不败，流水潺潺。如果说有什么不喜欢的，小学的时候，每天早上老爸噩梦般的巴掌把我给拍醒，叫不醒我，也不能温柔点拍，那是最讨厌，伴随着困意和起床气，眯着那睁不开眼睛，磨磨蹭蹭，洗漱完，爸爸早已经端着热腾腾香气扑鼻的玉米粥放在桌上，嘎吱嘎吱的老电风扇吹着，我咕噜咕噜喝完跑了出去，吆喝左邻右舍的孩子们，蹦蹦跳跳的跑去学校。中午放学回家，老爸就会去菜园子摘新鲜的蔬菜，炒一点肉，简单的蔬菜，远远闻着熟悉的香味，简单而又开心，吃完饭再吃一个大大酸甜的橘子，就算圆满了；晚上放学，是最开心的时候，我的朋友们，都会端着自己家的饭菜出来，我们聚在一起吃饭，互相攀比谁家的菜好吃，谁的饭更香，为了证明自己家的饭香，每次都吃的大口大口的，很快就吃完饭，然后回家再跟爸爸一起吃饭，聊着和小朋友们的攀比，聊聊今天学校的学习，老爸总是一脸的严肃，也不笑，安静的听我说，说完就又开始进行家庭教育，不要光顾着玩，上课要听讲，不认识字的话，以后出门就找不到回家的路...

       老爸是最喜欢学习的人，爸爸的房间里，垒着很多厚厚的书，包罗万象，三大名著、人物传记、天文地理、古诗三百首、自然百科、民间篇方、牛羊猪饲养方法等等。老爸每天干农活回来，大汗淋漓，他脱掉湿漉漉的背心，晾在烈日下，毛巾擦了擦身体，端起着一大碗粥，咕噜咕噜的大口的喝着，发出满足的：啊...我学着他的样子，大口的喝着，发出满足的声音，笑着看着他，他疲惫得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的，老风扇嘎吱嘎吱响，鸟儿在梁上嬉戏，这时老爸就会手里捧着一张旧报纸，或是一本书，认认真真的看着，过了一会，舒了一口气，说道，你们的数学老师教的好不好啊，我说：好啊，我上他的课都很认真的，答完，心想，哎，不过还是不会做数学。以前我的数学老师和我老爸是同学，爸爸自顾自的说：以前我要是上完小学，能去上初中，上完初中我也可以回来当个民办老师了，只可惜，家里太穷了，饭都吃不饱，怎么上学，所以你好好学习，好好珍惜；我半懂不懂听着，说：好！

      于是，他房间的书，都被我翻了一遍，我最喜欢的书是人物传记的故事，写唐伯虎，李白等古代名人故事，还有自然百科，什么十万个为什么...老爸的那些小说小故事，给我带来了很多有趣的童年，文字的积累，以及思想的启蒙，成为了我往后的求学之路的垫脚石。

        炽热的夏天，热烈的夏天，快乐是深刻的，痛苦也是深刻的。

       池塘的水满了，雨停了，我小小的，用小小的桶挑着秧苗去插秧，爸爸在前面挑着大桶的秧苗，手牵着老牛，沿着小小的田埂，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路上踩出了大大的脚丫子印，老爸说：踩着我的脚印慢慢走，就不会跌倒啦，慢点跟上。我一路走着走着，踩着大大的脚印，稳步前进，我的脚印也从小小的印子，慢慢变大，变深。烈日炎炎，汗水刺疼的眼睛，插下去的秧慢慢长大，结出了硕大的谷粒，金灿灿的，又到了丰收的日子，肩上的担子也跟着长大了。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拔高的个子，上了中学、大学，每年夏天，我开始担起了收割好的稻子，走在斑驳泥泞的田埂上，小心翼翼的踩着，湿滑的路，一个踩空，丝溜的摔了跟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稻子一下子摔进了水洼里，掉了一地的谷子，因为害怕被老爸严厉的责备，努力的扛起来，最终还是扛不起来，汗液粘着泪液哗啦啦的下着.....我想生活真苦啊，为什么有的别人不用做这些，我们要做，眼泪停了，爸爸看到我摔着了，让我去休息，我看着他晒得嘿呦的皮肤，汗水湿漉漉的脸，呼哧呼哧的沉默不言往前走，我老爸真是厉害啊，能肩能抗大力士！

       忙活一日，太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天空，我跑回家煮了饭，等爸爸回来，我等啊等，一边抱着我的小猫玩，一边等着，直到天黑，爸爸才牵着老牛回来并提着一大捆青草，他摸了摸老牛的头，拿起青草喂牛，老牛呼哧呼哧的，大口大口的吃着，老爸喃喃说：吃吧吃吧，然后起身去烧菜，吃饭，吃完饭休息一下，他已经在房间呼呼睡着了...我小心的看着他，脚丫子上沾着泥印子，泡得发白的脚指头，脸上沾着细碎的泥巴，睫毛扑闪，沉沉的睡着....我想：我以后一定不要过这样的生活，田园风光无限，风光的只有田园，劳累辛苦的只有黝黑黝黑的老百姓。

      成年人的夏天，没有彩虹糖，只有烈日炎炎，潮热的天气.

       长大以后的夏天，只想要防晒霜，防晒衣，防晒伞，还有挣钱，然而怎么也捂不白的夏天，田间的农民叔叔阿姨黝黑黝黑，路上风一样小电驴上的外卖小哥黝黑黝黑的，帅气的精神小伙，戴着墨镜躲着太阳，脸晒得通红，爱美的姑娘打着伞，漂亮的大长腿还分着层...

      工作了以后，热烈的夏天，有雪糕、冰奶茶、冰啤，舒舒服服的室内空调，热热闹闹的人群，不分日夜的音响，平整的水泥路，我渐渐忘记了那个斑驳泥泞的田埂，那踩着的大大的脚丫子印，那晒得黝黑黝黑的大力士样子......工作后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老爸早也就卸下了身上的担子，慢慢享受闲暇的生活，我知道，工厂的机器用久了会老化要维修，手机用久了要换，家里的猫儿生了一窝又一窝的小喵喵，忽然有一天出去玩就不记得了回家的路，老牛变成老老牛；我不想知道，大力士也会变老，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父亲的头发开始花白花白的，走路开始佝偻的背，吃饭开始细嚼慢咽，要吃好久才吃好，小病小痛开始多了起来，没事的时候，开始喋喋不休，数落我倒是第一的，怎么又浪费钱买这买那，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什么什么做不好，怎么煮个菜都不会...我有时候任性会发脾气，生气后自责，有时候沉默不语，有时候跑到小伙伴的家里玩，在他眼里，我终究都是什么也做不好的小孩。

       有回春节回家，老爸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大力士还是变老了，但是在我心中，老爸依旧是伟大的隐忍的大力士的样子，我还可以任性的当个孩子，有一天吃着饭，他问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我寻思，哎，真奇怪，催婚？然后我开玩笑说：不知道呀，现在还不想，想以后买得起房，再结婚。他说：那得攒多少钱；我说：不用攒很多，我以后赚到钱了，就首付，然后分期付款。其实不过是想逃避这样的话题，我总觉着自己年纪尚小，还想多自由几年，结婚意味着柴米油盐，孩子呱呱叫，各种压力，没有了自己。年后，天气渐渐缓和，我开始电话炮轰缠着老爸去体检，老爸说，我不需要去体检，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不信，清明回家，我看见父亲又重操旧业，做起了木工，还种起了一些树，跟着村里的老叔叔们谈天说地，很是开心，我很欣慰，也渐渐放下心来....

      这个夏天，像是黑色。 有的夏天对孩子们，有五彩斑斓的糖果，每一颗都不一样的味道，这个夏天对我而言，没有糖果，没有彩色，可能是黑白色，像老电视上黑白的跳动，一闪一闪没有完整的人影，像一部日本的恐怖电影，可能连白色都没有，都是黑色的，你见过暴风雨前的那朵黑压压的云吗？一片又长又大的大片的黑云，像要把这个小小的村落埋起来，又好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心脏。这个夏天，老人家变成了老小孩。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明白，其实他做木工，种小树苗，一切都是为了我那个买房的玩笑话，他当真了，他想为了我做一点，能做一点是一点，老小孩就是老小孩，又要让我觉得亏欠，觉得难受，在我眼里，他变成了小孩。我希望他变成可以有什么说什么的小孩，希望变成无忧无虑的老小孩。小朋友快长大，大人慢点老，常回家。

       夏天没有吃不完的五彩糖，没有不会停的表，没有不会老的机器，没有用不坏的手机，没有不会倒下的巨人，也没有永远的大力士，只有不变的爱，不会消失的思念，和不会断了的牵挂，还有成年人不经意的崩溃，隐忍的泪。

       然而，没关系，夏天终将会过去，一切都会重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