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飞鸿（五）

为什么会有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

辩方律师的理由是她当时精神受到极大刺激，失去了理智与判断力。他们拿出了重金聘请的心理学权威对白宴做的诊断报告，以作证明。同时，有大量的证人、证据、证词，来佐证她是一个多么温柔善良平时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人，以及之前她对明星和明智杰给予过多少支持和帮助。然后罗列明智杰是如何劣迹斑斑，恩将仇报，手足相残。又拿出案发当天现场资料来说明当时明星与利兆天是如何命悬一线，白宴的选择是迫于形势，是正当防卫。

白宴化了淡妆，美丽娴静，仪态万方。刚才的插曲让她的神色有了一点点惊惶与忧伤，反倒更加动人。看守所的日子里，她瘦了些，这样柔弱的一个女子，原本纯净顺遂的一生，竟遭遇这样的起伏跌宕，观者泰半是有些唏嘘的。

她敛了眉，低了头，听庭上激烈的争辩，面色是一片惘然。今天的装束是律师的主意，陪审团还是有人相信自己的眼睛。

争辩的焦点。她一字一句听着，就像之前自己一字一句听着郁国雄和律师的安排，是了，兆天和国雄几时害过自己，听他们的就对了。

“你还真是爱他们呢。”明智杰嘴角吐出一口血，“觉不觉得你和我一样，这一生很失败？”他笑得诡异，仿佛直接看到她心底的那一点阴影。她被那个笑容唬住了，浑身不由自主地打颤，明智杰突然又换了副面孔，像个纯真的孩子，直勾勾望住她，“如果……如果……当初留在你身边的是我……该有多好……你知不知道我很想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妈妈……”

白宴被这凄凉的语气打动，小心翼翼伸出手，想去轻抚他的脸。他在咽气前吐出了最后一句话：“也许……你的儿子就是被他们克死的……我其实是在帮你报仇，哈哈哈哈……”笑声渐渐低至消失。

“不——”她感觉这陌生又可怖的声音从自己身体里撕裂而出。双手无意识地把那把刀子从明智杰已没有呼吸心跳的身体里拔出又插进……

根据辩方提供的最新证据，除了死者被刺的第一刀致命之外，余下几刀刺下时，明智杰已经死亡。也就是说，被告白宴并无肆意伤害死者之故意。

当然，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这个故事。说出这段话的人已经死了，现在，对于她来说，这些可以是事实，可以是臆想，也可以是梦魇，唯独不可能说与第三个人。她配合着之前谋划的战术，恰到好处的表情与动作，说着应该被陪审团听见的台词——不，这不是表演，这本就是她，那个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间疾苦、生活于温室中的娇花弱柳，承担着突如其来的大不幸，却仍然怀着信，怀着爱，怀着对未来的一丝期待。

陪审团的投票结果几乎是一边倒的，就连控方听到审判结果，似乎也都松了一口气——故意伤害罪名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