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巴金笔下的婆媳矛盾

文/紫尘静雪

在巴金的很多作品里,以家庭生活为题材的小说都能反映深刻的社会文化,比如《激流三部曲》,不过在这些作品中,大多没有涉及到婆媳关系。

而《寒夜》则不同,他在这部小说里,用了很多笔墨对婆媳关系进行描写,通过多层次的生活场景描绘,深刻剖析了婆媳矛盾。

巴金透过《寒夜》,让我国社会中的真实婆媳形象跃然字里行间,而且不管是婆婆还是儿媳的形象,都极为丰富,多角度深入地探究了因社会文化差异而引发的婆媳矛盾。

一、形象真实有个性的婆媳——汪母、曾树生

在我国社会家庭中,婆媳关系其实非常重要,不过很多文学作品对这一关系的涉及都比较少,巴金早期的小说也对这个关系进行了简化或是避开,不过在《寒夜》中,作者将婆媳设计生活在同个屋檐下,通过真实而又常见的生活场景,塑造了个性丰富、形象贴合现实的汪母以及曾树生。

《寒夜》中,汪母不仅仅是婆婆的角色,她的形象还糅合了普通女人、母亲两个角色。

她身上有我国传统家庭妇女的影子:肯牺牲、肯奉献;不怕苦、不怕累;勤劳、要强等。这是她作为汪文宜的母亲所具有的正面形象。

而她作为曾树生的婆婆,她带有自己所经历过的时代思想特点——封建父权思想。所以她期望儿媳尊重她,她渴望拥有长辈的威严,她认为儿子作为一家之主,可以对儿媳实行各方面的管制,而自己作为长辈,理应获得儿媳的服从。

在小说中,她总是教唆儿子树立在家庭中的绝对话语权,并以此压制儿媳,不接受儿媳和儿子共同开创教育事业;在和儿媳发生矛盾时,她不愿意讲和,不惜说出“我宁肯死,也不要看见她"的无理取闹之语。

汪母因为成长的时代背景,深受封建纲常文化熏陶,所以年轻的她在丈夫去世以后,以“贞洁”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因而一直守寡带大汪文宜,由此而带来的孤独,导致心理状态扭曲,出现了恋子情结,因而对儿媳极尽可能地排斥,羞辱儿媳未婚同居。

汪母的晚年因为汪文宜的英年早逝而孤苦无依。她的形象让人同情,也让人痛恨,就像我们身边常见的婆婆,她们的遭遇大多是悲剧,然而她们自己也成为了悲剧制造者。

曾树生在《寒夜》中的角色定位是职业女性,她出生在封建文化被推翻之后,受过现代高等教育,属于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

她不同于汪母的传统封建女性形象,她会打扮,年轻的生命充满活力,对婆婆、丈夫都秉承着“人人平等”的原则相待。而且追求自由,追求个性,所以她因为爱情,敢于婚前同居。

也正是因为她的我行我素,不屈服,和汪母的矛盾变得无法调和。

在小说里,曾树生的“我行我素”还表现在,她和汪文宜感情越来越淡之后,她不顾外人的风言风语,一直利用和陈主任的亲密关系,在银行里挂着闲职。

不过曾树生也有传统女性的特点,比如她愿意在婆婆刁难时选择忍受,尽可能做到尊重长辈;而且尽管她后面对丈夫的软弱非常不满,可也无法狠心抛下他,就算后来出走,也惦记着重病的汪文宜,经常寄钱给他。

她在银行虽然一直和陈主任关系亲密,不过始终没有越界。

曾树生的形象不是简单的“受虐小媳妇儿”,也不是表现突出的“反抗者”,更像我们身边有自己想法,但是也会尝试忍受婆婆刁难的普通儿媳。她们渴望良好的家庭关系,却拥有一个“不中用”的丈夫,无力解决所遇到的问题。

二、深层次的、复杂的婆媳矛盾——彼此伤害

和《孔雀东南飞》等小说中的婆媳矛盾相比,《寒夜》里的婆媳矛盾更为复杂,它不仅展现出了婆婆的“恶”,也描绘了儿媳的“错”,和传统作品中只是单向描写恶婆婆迫害小媳妇的内容对比来看,《寒夜》中婆媳矛盾所体现出来的内涵更深刻。

就内容而言,巴金是通过非常常见的日常生活小事,展现婆媳矛盾,这些矛盾非常贴近现实,所以让小说更具有普遍现实意义。

而且小说中的人物角色形象,也不过是日常生活里的小人物,作者很真实地将他们进行了刻画,所以他们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在和他们相关的悲剧里,每个人都不无辜,而且这些悲剧和现实生活别无二致,更容易引发读者深思。

就婆媳矛盾的形态而言,婆婆和儿媳之间是相互过招的,汪母以封建纲常理念羞辱曾树生,而曾树生则追求个性和自由,对婆婆冷漠,对家庭职责漠然。

这场婆媳矛盾的终结,并非其中一方的退让或是牺牲,而是终结于汪文宜。

汪文宜因为婆媳矛盾越演越烈,自己软弱的个性无法解决问题,最终病重离世,成了自己生命中最终的两个女人斗争的牺牲品,滑稽而又悲剧。

或许巴金想通过汪文宜的死,让汪母失去儿子,让曾树生失去丈夫,从而让人们明白,在婆媳矛盾里,没有赢家,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深受其害吧。

三、多层次的姿媳矛盾冲突因素

《寒夜》中,婆媳矛盾的出现,存在多方面的原因,可以简单归纳为3个方面:

1、 社会文化差异。

对于汪母而言,女人的职责是服从丈夫和婆婆,为家庭奉献;对于曾树生而言,新时代的女性则是追求自己的人生价值,崇尚自由和个性。

这两种不同的社会文化冲突,让汪母和曾树生在普通的日常生活里无法和平相处。虽然汪母年轻时也遇到过婆婆的刁难,不过这似乎对于她而言,更是“媳妇多年熬成婆”以后的急需心理补偿的原因。

所以她需要儿媳的服从,需要感受自己成为婆婆的权威,当曾树生和她的想象相去甚远时,她只想换掉儿媳。

曾树生作为新时代女性,内心深处本就不认可封建纲常思想,虽然她愿意为了丈夫忍受婆婆刁难,但并不代表会配合满足婆婆的需求。

所以他们带着两个时代的社会文化针锋相对,矛盾无法调和,一如我们老一辈的思想和当下年轻的思想冲突,让婆媳矛盾成为永恒的家庭问题。

2、 寡母的恋子情结

对于汪母而言,她思想意识都深受封建纲常理念的影响,所以丈夫死后,她选择守寡,并把人生的所有希望都依附于汪文宜。

汪文宜成年,必然娶妻生子,无论感情还是精力,都无法全身心给母亲,所以汪母很容易把失去儿子注意力的失落感,怪罪于儿媳,进而将儿媳看做抢走儿子的敌人。

对于每个人而言,母爱尽管伟大,但是永远不可能代替其他人的爱,尤其是妻子的爱,在汪母畸形扭曲的恋子心理下,正常的家庭就会被瓦解,每个家庭成员都会受到伤害。

巴金在《寒夜》中,深入披露了我国社会中,寡母的心理,包括其很难向别人倾诉的隐秘,也由此让人们透过恶婆婆的形象,了解她们无法言说的人生经历和心理欲望,让小说的思想意义更为深邃。

3、 恶劣的社会环境因素。

《寒夜》的时代背景是抗战后期,由于社会动荡不安,经济崩溃,政治混乱,每个人的生活都水深火热。

汪文宜的家庭,妻子工作没有实质作用,丈夫的工作也无以为继,汪母除了继续服务于儿孙别无所长。

而要活下去,很多人只有选择适应当下的环境,抛弃原则,抛下理想,在人人自危的情况下,平时日常生活中的小矛盾也会激烈爆发。

巴金在谈到《寒夜》的创作时,对于汪母和曾树生,他曾说过:“我用责备的文笔描写她们。但是我自己也承认我的文章里常常露出原谅和同情的调子。”

谁说不是呢,对于一段恶劣关系中的婆媳,男人们都表示头疼不已,对两个互不相容的女人都极为不解,可是了解了她们的内心,又会觉得她们可恨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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