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老去的人------奶奶篇

再记下奶奶的事情吧！

我想我一直是极度讨厌她的。她是我较为熟悉并且亲近的亲人中最先过世的一位。

让我找找对奶奶的形容词，可能一个褒义词都找不出来，懒惰、尖酸、刻薄，小气，恶毒，为老不尊……记忆中经常被她追着打。在小时候的记忆中的奶奶是没有笑脸的。

骂我都是：杀千刀的、讨债鬼、死丫头……满嘴都没一个好词。当然，不止对我一个人如此，好像一家子的小辈也没几个能得到她的宠爱，除了小姑家的二女儿，天天当个宝贝一般捧在手心里。

奶奶一生育有三子两女，除了比较疼爱小闺女。不得不说奶奶的子女们关系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来形容。记忆中就没有一个和谐的时候。我所知道的情况是没一个不怨着她这个做母亲的：我的父亲，他提起来瞪大着眼球，不愿多提；大姑，一提起来便是哭的眼泪哗哗的，造成了是我造成了这一切苦难的感觉；二叔一提恨不得提着大刀去发泄一通，二婶更是满腹怨言；三叔沉默寡言，从来不多说，三婶在那边从头骂到尾。我一直想着，奶奶作为一个母亲算上一个失败的母亲了吧。

记忆中的奶奶是从不下地做农活的，但爷爷却是干农活的一把子好手。在奶奶在世的时候，爷爷在记忆中完全没有什么存在感。除了吃饭时能看见，其余的时间不是下地干活就还是下地干活，在农闲的时候也并没得闲。

父亲不喜欢奶奶，母亲更是不喜。记得最清晰的事情就是每年发压岁钱的时候，只得两角毛票，而给外孙子外孙女的却是五块十块的大票子，而我只能眼红。被二表妹告知的时候，还被一本正经的提醒着，“奶不让我告诉你。”

在每年春节大姑小姑带着礼物回娘家的时候，就听到奶在门口喊着，男孩过来吃饭，女孩子不准来。犹记得我满口流口水看着挂着满墙的咸鱼咸肉，奶奶一本正经的忽悠着我，等炖大肉的时候叫你来吃，我满心期待，等肉已经全吃完了却没尝到一片的心酸。

犹记得奶奶有一口刷着大红漆的木箱上着锁，里面放的都是好吃的，却从来没见过里面到底是哪些好吃的。犹记得二表妹喝完娃哈哈，我捡着瓶子闻着里面奶甜奶甜的香味，一脸垂涎。犹记得被她追着打着脑袋，至今脑门处还留了一块疤痕；犹记得藏起了我的网球，给了二表妹玩，被我发现还死不承认。

但是奶奶应该算是一个文化人。

据说小时候是在南京长大的，因为成份问题，给贫农爷爷定了娃娃亲，真事的真实性不可考证了。但是小时候奶奶会在芭蕉扇上写上她的名字“凤珍”。记忆中的字，很好看。

奶奶会讲故事，是给堂哥讲，给表妹讲，我偷偷在旁边听，讲《漏》的故事大概内容是说有一只老虎跑到人的家中，想吃人。两个人躺在床上聊天，说道，这天不太好呀，秋老虎都不怕，却就怕漏呀。老虎一听，这个漏难道比我还可怕，于是老虎就吓跑了，路上碰到了狐狸，被狐狸嘲笑了，于是一起商量跑回来要弄清楚这个漏是个什么东西。后面我就被母亲给叫走了，再也没听到过中间过程与结局。倒还清楚的记得《傻子上门拜访未来丈母娘》的故事。一通傻人傻语造成的一通笑话。

想起我在奶奶家寄居的短短的28天，是我童年时期最黑暗的时刻。因为父亲觉得村里面都是夫妻档在外打工，于是母亲也跟着父亲出去打工去了。作为几房中年龄最长的哥读了初中已经住校了。其余的孩子们，我8岁、一名同龄的堂妹、一名9岁的堂哥、一名小6岁的堂妹、一名5岁的堂弟、另加一名不满2岁的表妹。一群正当调皮时期的孩子们，两位近六旬的老人，还种着二十多亩的地。那个夏天，穿着小裙子的季节。早上起床吃饭，有四个去上学，还有剩下的到处疯玩，一群孩子围着一个桌子吃饭。爷爷奶奶都靠不到桌边。还记得我双手削青椒被辣的红彤彤的双手。被剪坏的裙子，以及从母亲外出后再也没洗过的头发，长满了虱子。记忆中偷偷吃了小表妹不爱吃的蛋黄被记忆中奶奶的叫骂，记忆中我的哭泣，却无人理的无助。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渡过那黑暗的二十八天，但当母亲回来的时候，我全程窝在了母亲的怀里，死活没撒手。我又过上了有母亲在身边的日子，而堂兄党弟及堂妹们，并没我的幸运。依旧过着父母在外打工，自己在爷爷奶奶家里留守着。

与奶奶关系缓和的时间，是我读高中的时期，母亲出去打工去了。堂的一众兄弟姐妹只剩下我一直还在读书，基本都已经外出打工了。寒暑假经常去奶奶家，奶奶烧火我做饭。还在一次暑假里跟奶奶憧憬了一番，当奶奶过八十岁时的场景：奶奶八十、爷爷也是八十，老俩口同龄。我的父母亲是过六十大寿，我与一个堂妹过三十岁生日，还有一位叔叔过五十岁的生日。讨论着爷爷奶奶一起过八十大寿肯定得热闹死。奶奶还说，“马上就七十了，你哥二十多了还没结婚，照正常人早该娃都满地跑了，居然害我至今没抱上曾孙。这个七十岁都没的过头。而且以前一众孩子都在身边，现在子女也都在外打工，孙子孙女也一个接一个的去南方找工了”我在旁边道：“到你们八十的时候，肯定得抱上好几个曾孙了，到那时还有谁不结婚的，你的儿子们肯定也得回来了呀，到时我们一众兄弟姐妹们最小的都已经二十五六了，基本都结婚了，到时拖家带口的，得热闹死，着啥急呢。”结局是奶奶去之前到底抱上了曾孙，我哥家的孩子出生。同年就去了。但终究没能等到当时憧憬的一众曾孙满地跑的场景。

我一直以为奶奶故去后，我是不会哭泣的。但是可能血缘的力量是强大的。我居然也是哭的停不下来。小姑在奶奶过世时三天没吃下饭，一直呜呜哭着。三个儿子倒也红了眼睛，大姑居然说一点不觉得伤心。至少奶奶在小姑的心目中是一名完美的母亲的吧。

奶奶的葬礼也是这么多年来，最后一次将一众兄弟姐妹们凑的最齐整的时候。再这之后的十几年再没什么事情能将一众人员齐聚过一堂了。奶奶是七十一岁走的，在了平安夜。因为身体一直不错，没什么大毛病，而且还特别的养身。因为奶奶每天在二叔家睡觉，而爷爷每天在隔壁的三叔家睡，睡觉前还好好的，第二天爷爷早起回家就发现奶奶没了。听人讨论说如果身边有人一起的话，可能不至于走的那么快。

再后来却越来越能理解奶奶了，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经历了年代的磨难与饥饿的折磨。现在仅仅一名熊孩子，就已经是全家上阵了，而当时却有着一群精力十足的熊孩子。重点是爷爷的性格，更是造就了奶奶的个性。

我想我其实在读高中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理解她了。因为那时候我父母亲都在外地打工，而我的寒暑假，只有奶奶去叫我吃饭。又或者随着经济条件变得越来越好了，并不再去在乎那点吃食了吧。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年代的贫困，奶奶应该不会是小时候一直凶巴巴的样子的吧，至少在那时候，我还是能够常看到奶奶的笑容的。

当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第一次颤抖了，那么健康，六十多岁还长了一颗牙的老人。就去了。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在她的遗物里面我发现了那个被藏起来的浅绿色的网球，边边上的毛被我弄上了黑色的印记，本想拿回来做个纪念，最终被二表妹拿走了，她说那是她奶奶给她的玩具。奶奶还收着着一堆打着补丁的袜子，线头，毛线球，一些姑姑给买新衣，收着还未穿过，一堆破掉的衣服，缝的针线已经不那么细致了……其实奶奶一直生活着特别节俭与贫困中的吧。

我想如果奶奶在世，我想奶奶应该是个浪漫的人，是个有想法的人，是个优秀的人。她是那么的愿意去学习新事物而且也喜欢着新事物。在她过世前我最后一次跟她通话，居然还是春节的时候，打电话拜年的。我中间有好久好久没好好的和她聊过天了。我想如果活到现在，我们可能会有更多的共同语言，终究流着她的血液，特别是为人妻为人母之后，我更能理解她。

我想如果有机会，我只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更好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