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女士是我妈妈。
小时候,她经常说我是她在四川抱养的,和很多抱养女儿的桥段一样,她在垃圾桶旁边发现我,看到这姑娘聪明伶俐又可怜兮兮就抱回去了,为了增加这个桥段的可信性,李女士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学会蹩脚的四川话,以证明她确实去过四川。
小时候的我竟然是不信的,大概我那时候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倒是长大以后,发现自己和李女士有这么多不同之处以后,反而觉得李女士说的桥段不像杜撰。
在外形上,李女士小巧玲珑,身高158cm,身材比例极好,穿衣服很好看;更难得的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依然维持着少女一般的身材。腿又细又直,穿上运动装,光看背影根本看不出年纪。
而我身材魁梧,164cm的身高却有着175cm女孩才有的体重,同时肩膀比较宽,所以看起来特别有安全感。而且我虽没练过体操,却有着体操运动员一般健美的腿型,尤其表现在小腿肌肉上,我只有假装自己是个运动健将。
不仅如此,李女士皮肤很好很白,我皮肤虽然也不错,但是肤色偏黑,一下子就黯淡很多。
性格上差别更大。李女士喜欢与人打交道,跟陌生人聊天毫无压力,天生的社交达人。她帮我带孩子的短短两个月,整个小区带娃的群体基本都混熟,熟到什么程度呢?有人会请她和我女儿去家里吃饭,不是客套那种,是真的去吃饭;谁家爷爷奶奶老家哪里更是如数家珍。她离开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好多老人看到我都会问,你妈妈呢,怎么这段时候没见到她?想来她们还是有些思念李女士的。
而我从小就怕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在一大群人面前挨个问好;跟不太熟的人聊天最担心的就是没有话题冷场尴尬;让我去找陌生人搭话那更需要莫大的勇气,可能梁静茹帮我一下还有可能。
在审美这件事情上,李女士与我的不同就更夸张了,准确来说,她是无比嫌弃我的审美。我工作以后自己买的衣服,很少有能入得了李女士眼的,她总觉得我穿着老土,不像年轻人,偶尔李女士夸我衣服好看我都欣喜不已,觉得自己也步入时尚行列了。
李女士对于时尚确实是有发言权的,她的穿衣品味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也能把很多衣服穿出该有的味道来。比如黑色皮外套李女士能穿得特别洒脱帅气,这点我是做不到的,我想这可能得益于李女士良好的身材比例。因为李女士独到的眼光和对于时尚的把控,每当老家有喜事家族亲戚集聚一堂的时候,李女士总能脱颖而出,这也让她非常开心。
不仅是审美不同,关于爱美这件事情,我在李女士面前也是自惭形秽,主要原因大概是因为懒吧,我宁愿把时间花在其他地方。而李女士一直尽她最大可能让自己过得精致。
她对自己的外型有着严格的要求,每天锻炼,控制饮食,不允许自己发胖,看到脸上的皱纹会焦虑,经常会问我自己有没有老,只要不是干活,不管什么时候出门,永远搭配好最合适的衣服,以最好的状态示人。
这一点我非常敬佩李女士,她尊重美,热爱美,热爱生活,也诠释着美,而这一切,让她在我眼里总是闪闪发光。
李女士大多时候是比较小女人的,尤其现在年岁渐长,我和弟弟都已独立,她有时候也越来越像小孩,会依赖我们,特别喜欢听我们的意见。但是一旦我们遇到什么事情,李女士永远是我们的定海神针和精神支柱。
尤记得我高三第一次高考失利在家里自暴自弃,不想读专科,又害怕复读的压力,所以一度茫然焦躁。后来终于想通决定复读的时候,李女士二话不说,就去邻居借钱给我交了复读的学费,没有她,我的人生轨迹会完全改变。
还有去年我刚生完孩子,李女士过来照顾我坐月子。月子期间因为持续性的休息不好,生产伤口的疼痛,小孩没完没了的哭闹,自己不能出门透气,加上对于育儿的焦虑和对自我的怀疑,一度接近崩溃边缘。终于有一天在李女士面前歇斯里底大哭大叫完全崩溃,也说了很多伤她心的话。
现在想起来,我那个时候很可能一只脚已踏入产后抑郁的深渊,如果那时李女士数落我,或者离开我,可能我真的就被抑郁摧毁了。庆幸的是李女士一直默默陪在我身边,没有说一句责怪的话,她用厚重的母爱开导我,点化我,带我走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
因为我和弟弟读书开始,李女士就和父亲一起外出打工,缺失了我们的成长,对此李女士一直觉得遗憾愧疚,但是其实她并没有,而且作为母亲,她做得非常好。
那些年,尽管她的人没有陪在我们身边,但是关心和爱一直都在。每个星期李女士都会给我们打电话,那会还没有手机,电话是打到村里小卖部的公共电话,每个周末跑去商店接电话是最开心的时候。
后来经济好一点,李女士暑假的时候会把我和弟弟接到广州,尽最大可能给我们物质上的富足,仿佛要把缺席的时光都借此弥补。
于是我在小学阶段成了班上最早穿皮鞋,最早背斜挎包,最早配带儿童手表的人,李女士让我把南方城市的时尚带回老家。她甚至找裁缝店亲自选布给我量身定做了一套裙子套装,红色格子的,那是我穿过最漂亮的衣服;更难得的是,李女士会跟我谈心,听我讲话,听我诉说,让我觉得她永远和我在一个频道。
曾经我对李女士有些误解,但是当我自己做了母亲之后,更能理解她了。李女士用她独特的方式爱着我们,爱我们像爱她的生命一般。她的光荣是我们,梦想也是我们。
她不完美,比如性格依旧略显急躁,容易激动,喜欢没由来的担心我们,而且和所有母亲一样爱唠叨。但我现在觉得所有这些不完美都如此动人,连唠叨都那么动听。
从少年开始,我就希望自己是李女士的骄傲,我也像她爱着我一样,深深的爱着她。如今的我远还没有达到自己预期,尽管李女士总是说我永远是她最骄傲的女儿,我依然不会放弃努力。
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长出丰满的羽翼,成为她可以随时安心停靠的臂弯。
致我亲爱的妈妈-李女士。